二夫人這人看著和善，在府中也有處事公正的好名聲，實則也是個看碟子下菜的人。

    見胡又晴來給林六娘撐腰，二夫人立刻換了一副口吻，看向六夫人，“六妹妹，這件事情是你魯莽了，還不快給周夫人道歉。”

    六夫人暗罵二夫人兩幅面孔換得倒快。

    雖說不情願，但是六夫人也知道胡又晴得罪不起。

    上次曹縣令知道了她和二夫人在雲裳樓爭搶釵子的事情，還訓斥了她，那時候她可正得寵，從沒見過曹縣令如此生氣的樣子。

    要知道，曹縣令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這些側夫人的明爭暗鬥，只是他作為男人，還頗為享受這種女人們為他爭風吃醋的感覺。

    因此二夫人和六夫人針鋒相對，他從前並未管過。

    直到是她們在雲裳樓“鬧事”的訊息傳到了曹縣令耳中。

    胡家是休寧縣的大戶，每年也為曹縣令的政績做了不少貢獻。若是和胡家交惡，只怕是會影響自己的前途。

    因此，曹縣令狠狠斥責了六夫人。

    如今六夫人也不敢再得罪胡又晴。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六夫人差點咬碎一口白牙，硬擠出一個笑容，“這件事情是我不對……”

    六夫人還不放棄陰陽怪氣，“但是也不能怪我多想，畢竟之前大少爺多次出府去見周夫人的事情並不假……”

    六夫人說到這裏突然停住口，誇張地捂住嘴，“不過既然胡大小姐說他們沒有私情，那也許是我誤會了，說不定兩個人是去談生意呢……”

    六夫人話中有話道，“畢竟周夫人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樣，整天在外面做生意，難免拋頭露面的，容易引來誤會……要我說呀瓜田李下，周夫人日後也該注意，省得再鬧出今日的誤——會——來。”

    六夫人故意強調了“誤會”兩個字。

    “你在說什麼？”胡又晴忍不住皺起眉頭，“照你這麼說，我也應該注意了？”

    六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暗諷林六娘，把胡又晴也影射進去了。

    要知道胡又晴也是以女子之身，在外做生意的人。

    胡又晴跟著父親做生意這些年，不是沒有明裏暗裏地被別人擠兌過，因此胡又晴非常討厭別人說這樣的話。

    有時候做生意忍了那些刻薄話也就罷了，可如今，六夫人不過是一個縣老爺的妾室，也敢當麵擠兌她！

    胡又晴從心底也是瞧不起六夫人這種只會依附於男子，透過打壓貶低其他女子來獲得好處的女子。

    胡又晴道，“如今朝廷也鼓勵女子獨立自生，照六夫人的意思，朝廷此舉是極為不妥了？我看六夫人日後也還是別出門了，一出門不就成了你眼裏拋頭露面的女人嗎？”

    眼看這氣氛，好端端的又被六夫人給弄焦灼了，二夫人正想說話。

    不料這個時候，卻見曹縣令一幫人過來了。

    二夫人一驚，連忙上前去，“老爺。”

    二夫人心裏嘀咕，曹縣令怎麼過來了，是哪個不長眼的去通風報信。

    然而曹縣令卻並不看她，而是看向身後一位長相俊美的男子，態度隱隱有些殷切，“不知道周秀才的娘子是哪一位？”

    二夫人這才注意到，曹縣令身後有一個身穿白衫的男子，眉目如畫，鼻樑高挺，看著像世家養出來的貴公子，只是腿腳似乎不便，被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攙扶著。

    來人正是周鶴川，還有攙扶著他一路過來的李順。

    “鶴川，你怎麼來了？”林六娘有些驚訝，隨即又有些擔心。

    現在天色這麼晚了，他腿腳又不便，為什麼會突然過來？

    周鶴川剛纔也聽到了六夫人和胡又晴的對話，又見林六娘被這一堆人圍起來，旁邊孫二翠插著腰一臉憤怒的樣子。

    周鶴川雖然神色不變，眼睛裏卻透露出些許慍怒，他第一次對著女子沉下了臉色，對六夫人道，“勞煩六夫人操心我們夫妻之事了，六娘品行純善，我最瞭解不過，想來六夫人應當不會比周某更瞭解周某的娘子。”

    曹縣令帶著客人過來，看見自家幾個夫人圍著一個弱女子，像是“仗勢欺人”的樣子，當即就覺得有些沒臉。

    再定睛一看，那位“弱女子”年近十二三歲，身材窈窕，容貌柔美，仿若一朵出塵不染的蓮花，讓人忍不住升起呵護之心。

    但是她的一雙眼睛卻圓潤明亮，清澈得像溪流一眼能看到底，透著一股韌勁。

    讓曹縣令看得都不由得心神盪漾，他平日裏是喜歡王招招那樣豔麗的美人，可是見了林六娘才知道，原來柔弱的美人也有千種風情，做要命的是身上那股堅韌的氣質，和外表形成反差，叫人忍不住把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

    只可惜……

    曹縣令想到這女子的身份，急忙收回目光，因著周鶴川，也因著心裏那股莫名的憐惜，訓斥六夫人道，“你的規矩都去哪裏了？是我平日太縱容你！竟在這裏對著客人發脾氣！”

    六夫人見曹老爺沉下臉，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就兇自己，一時間既覺得沒臉，也有些慌張。

    她不明白這個瘸腿男子是何來歷，曹縣令對他的態度竟如此不一般？

    這男子自稱是林六孃的丈夫，可是林六娘不過是一個鄉間農婦，那麼這男子也不過是鄉野村夫。

    曹縣令緣何如此重視他？甚至都有些討好的意思。

    看著曹縣令怒視自己的眼神，六夫人低下了頭，“是我說錯了話，周夫人，還請你原諒我。”

    六夫人就像是秋後的螞蚱，徹底不敢蹦噠了。

    這個時候曹縣令又看向了二夫人，“燕君，我一向信任你，放心地把府中事務交給你。但是今日你卻沒有管好，反叫府裡的客人受了委屈……”

    曹縣令有心討好周鶴川，便故意做出這副模樣，讓周鶴川看到自己的“公正無私”。

    曹縣令也不知道林六娘是過來送貨的，還以為林六娘是二夫人請來的客人。

    他本來還因為這層關係暗喜，沒有想到陪著周鶴川找過來的時候，卻看到自家的妾室似乎在欺負林六娘。

    曹縣令此刻拼命想著如何把這個掉下去的場子圓回來。

    二夫人比六夫人會察言觀色，當即就看出來了曹縣令似乎是很重視這位瘸腿男子，立刻就順著曹縣令的話道歉，“周夫人，是我管教不嚴，叫你受了委屈，還請你多寬待。”

    二夫人也絕口不提剛纔發生的事情，先是胡又晴為林六娘出頭作證，再是曹縣令的態度在此，二夫人立刻就明白過來。

    這林六娘不是能隨便潑髒水的人。

    反正林六娘和曹永年也沒被這群夫人小姐撞見什麼，頂多是曹永年想去拉林六娘卻被她摔了個大馬趴。

    這種小事，有千百種理由來解釋。

    再說六夫人說的那些謊話不都被拆穿了嗎？二夫人現在倒是認定這事不值一提了。

    畢竟有時候，後宅裡一件要命的事情，全看後宅男主人的態度。

    曹縣令表面仍有餘怒，心裏卻很滿意二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轉向周鶴川，“周秀才，既然你已經找到了你的夫人，不如我們就回去吧，孫大人還在旁邊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