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大嫂是個靠不住的……”杜屠戶也知道自己這是迴光返照，趕緊抓著最後的時間交代後事，“我給你偷偷藏了一筆錢，就藏在你孃的排位後頭。你把這錢收好了，不要告訴你哥，之前分家該給你哥的我也給他了……這錢你藏好了，以後不嫁人也行，只要你過得快活就行……”

    說到後面杜屠夫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但他還是撐起身子看了看杜芸兒，想要將女兒的臉深深地印在腦海裏。

    “芸兒啊，你當時年出生的時候我特別開心，我杜屠戶做了一輩子的殺豬匠，終於有了一個又嬌又軟的寶貝女兒，只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杜屠戶微閉著眼睛，這一生的經歷猶如走馬觀花般在眼前浮現，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抱起小女兒時候的場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懷念的笑意。

    可是隨即杜屠戶的臉色就變了，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可我也一直後悔，是不是爹把你教得太乖，沒能教你怎麼好好保護自己，纔會受了那麼多的苦……”

    “如今爹爹只希望你能夠快活，嫁不嫁人也沒什麼緊要的，遇上對你好的你就嫁，遇不到就算了，爹爹給你準備的錢也夠你繼續過完這一輩子了……”

    杜屠戶知道杜芸兒這些天爲了給他治病拼命賺錢買藥，若是提前把這一筆錢告訴杜芸兒，她一定會拿來給自己治病。

    杜屠戶知道自己的病已經無力迴天，不願意女兒爲了自己的病把錢都搭在裡面，他只想給女兒的後半輩子留個保障。

    杜芸兒聽出來爹爹這是在交代後事，已經哭得說不出完整的話，“爹……你不要離開我……若是，若是芸兒再嫁，你還要幫芸兒掌眼……”

    “不，不嫁人……”杜屠夫迴光返照的勁兒似乎用完了，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芸兒就留在家裏，哪也不去……爹爹養芸兒一輩子……”

    杜屠戶掙扎著手，想要抓住杜芸兒，但是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已經看不清東西。

    杜芸兒握著杜屠戶的手，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杜屠戶感受到女兒的存在，這才又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芸兒只感覺那一瞬間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杜屠戶的手漸漸失去了力量，血液停止流動，變得冰冷起來。

    杜芸兒愣愣地看著床上已經停止呼吸的杜屠戶，反倒忘記了哭泣，好像整個人的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林六娘走過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芸兒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孫二翠已經抹起了眼淚。

    然而杜芸兒的臉上卻出現了茫然之色，她有些踉蹌地想站起身，卻並沒有站住，又跌坐在了地上。

    杜芸兒喃喃自語道，“不，不行，我不能哭，爹爹不願意見到我哭。我還要操辦我爹的後事，他要強了一輩子，走也要讓他走得風風光光的，不能讓他丟了面子……”

    不知道為什麼，杜芸兒此刻突然冷靜了下來，她止住眼淚，看向林六娘，“六娘，對不住你，這幾天我恐怕不能來幫忙了……”

    林六娘接過話，“沒事的，芸兒姐，你安心操辦你爹的後事，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你也別累著自己……”

    “謝謝你，六娘。”杜芸兒知道林六娘是真心實意的，也知道爹爹的後事需要人幫忙，並沒有一味的客氣，“若是有什麼麻煩的事情，我一定會和你說的。”

    爹爹死後，大哥絕情，自己真的成了獨身一人，所幸還有林六娘願意幫助自己，只是她幫自己也是情分，自己不能總給她添麻煩。

    “你最近生意忙，別耽誤了你時間，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林六娘見狀，知道杜芸兒也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於是道，“你自己也多保重。”

    從杜家離開之後，孫二翠邊走邊罵道，“那杜老大也真不是個東西，親爹病成這樣了也不過來看一眼……哪有親爹死了兒子不在身邊的，這兒子真是白養了，還不如當時生出來的時候掐死算了！”

    “這會兒子杜老大恐怕還在修河道。”林六娘提醒道。

    不過杜老大確實做得過分，從杜屠戶生病開始就一直不聞不問故意裝死，把生病的老父扔給妹妹，之前還任由妻子欺負妹妹。

    也難怪杜屠戶言語之中盡是對這個兒子的失望。

    林六娘想了想道，“大嫂，你先回去，我先去和村長說一聲，怎麼說杜屠戶去世了，杜老大也得回來一趟。”

    “行。”

    ……

    村長家。

    “咚咚咚——”

    “師孃，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李順給林六娘開了門，“師孃吃過了沒有，要不要留下來吃頓飯？”

    “不了。”林六娘謝過李順的好意，“村長在嗎？我找他有事。”

    “在呢，剛吃過，屋裏呢。”李順把林六娘帶進了屋子。

    “爹，我師孃找你——”

    村長看見林六娘這個時候過來，也有些奇怪，“秀才娘子有什麼事嗎？”

    “村長，我是來和您說一聲，杜屠戶剛纔去了。”林六娘神色凝重。

    “去了？”村長倒是沒有太多驚訝之色，彷彿也早預料到這事，但是臉上還是浮現出傷感之色。

    杜屠戶向來是村裏身體最好的人，竟如此世事無常，一場風寒就讓他一病不起，直至藥石無救。

    “村長你看，要不先把杜老大叫回來，好歹是他的親爹，總不能連親爹下葬都不管吧。”林六娘不忍心讓杜芸兒一人抗下所有的事情，並且她也對杜老大的行為很不滿。

    “行，順子，你去壩上跟人喊一聲。”村長叫李順過去喊人。

    李順應了一聲就迅速地跑出了門。

    村長看向林六娘嘆了口氣，“杜屠戶這事我也早預料到了，他先前也和我說過這事，連棺材都提前打好了，怕杜芸兒傷心多想，一直瞞著杜芸兒，還拜託我在他死後多多照顧杜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