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越解釋越語無倫次，林六娘笑了笑，“大嫂子不必緊張，我們這招人都是按著規矩來，我不會因為之前的事情影響招人的標準。”

    林六娘把視線落在另一個稍微沉默的女子身上，問道，“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裏？之前可有過幹活的經驗？”

    林六娘怕日後再生事端，於是乾脆提前宣告，“我這裏招人要能長期在這裏幹下去，最好家在城裏方便些，並且要提前試用七天，若是因為自己違反規定，而最終不錄用，是不會付給工錢的，你們可清楚？”

    “曉得曉得。”還是那婦人第一個回答，也第一個介紹起自己，“我姓吳，夫家姓江，在家的時候沒給取正式的名字，就一個賤名，掌櫃的叫我‘江吳氏’就好。”

    江吳氏說了自己的情況，“我丈夫前些年被朝廷徵兵，上了戰場之後一直沒回來，前些日子村裏認定他是死了，銷了他的戶籍，還收了我娘倆的地，我沒辦法，只好帶着兒子來投奔縣裏的姐姐。如今暫居在姐姐家，想著找個活幹幹，等日後租個房子搬出去……”

    江吳氏看向林六孃的眼睛裏帶著懇求，“掌櫃的，我雖沒什麼經驗，但是幹活也是一把好手，什麼苦什麼累都能吃得，您看，就給我一個機會吧……”

    林六娘安撫道，“大嫂子你別急，我只是先了解下你們的情況，到底要不要你們，還要看你們在這七天裡能不能適應飯館的活。”

    另一個年輕女子見林六孃的視線看向自己，猶豫了片刻開口道，“我叫陳夢蘭，家住在城西。”

    陳夢蘭的介紹十分簡單。她想了想，有些難以啟齒道，“掌櫃的，我如今做了自梳女，是一個人住。”

    當今世道覺得做自梳女的女子實在離經叛道，不為世俗所容。因此在這個並不發達的小縣城裏，陳夢蘭在外還梳未婚女子的髮髻。

    可是即使如此，因著她女子的身份，陳夢蘭在找活幹一事上也屢屢撞壁。

    那些要男子的活必然不會要女子，可那些要女子的，多是要已婚婦人，不會要未婚女子，更不會要一個離經叛道的自梳女。

    林六娘一愣，她重新打量了這個年輕女子，這女子柳葉眉，月牙眼睛，嘴唇緊緊抿著的時候嘴角自然垂下，看著一副多愁的模樣，但是眼睛卻很堅毅。

    “掌櫃的若是介意便算了。”陳夢蘭朝林六娘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她早就習慣了。

    “不不不。”林六娘趕緊開口，“我們飯館並不問這些，只是我自己還沒見過這樣有勇氣的女子，一時有些敬佩。”

    “你不用擔心，我們招人不會管你的生活的，只看你在試用期間的表現。”

    林六娘想了想，“我這裏還缺一個幫工，這樣吧，你們兩個都先留下來幹七天，七天過後，我從你們中挑一個人留下來。不過剩下那個人我也會付七天的工錢，你們看可能接受？”

    爲了避免一個人不合格還得再招，林六娘乾脆把兩個人留下來一起考察。

    江吳氏又是第一個搶著回話的人，“沒問題，我曉得掌櫃的這規矩。”

    七天試用期，不成也有工錢。

    更何況，江吳氏不信自己幹活比不過那個年輕的妮子！江吳氏看向陳夢蘭的眼神裡已經帶上了些許敵意。

    陳夢蘭神色不變，也點了點頭，“我也沒有問題。”

    林六娘敲定了飯館幫工新人選的事情後，也覺得心頭暫時少了一樁心事。

    和孫二翠回到家之後，周寡婦招呼道，“二翠，六娘，就等你們兩個了。”

    現在城裏的生意忙起來了，有時候林六娘和孫二翠回來的遲，便是周寡婦來燒飯。

    林六娘坐下來，卻發現今天的桌子上少了一個人，“大哥呢？”

    “他今日去修河道了，不用等他，他幹活的地方有飯吃。”孫二翠回答道。

    大梁律法規定，每年成年男子需在當地服一個月的勞役，勞役內容多為修河道修大壩，爲了不影響百姓們的耕種，時間多在冬天。

    雖然這種勞役是律法規定的無償勞役，官府不發錢，但是皇帝爲了展示自己的仁慈，會撥一筆財政下來，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

    林六娘愣了一下，到了周家之後日子似乎變得特別的快，不知不覺她到周家也已經有三個月了。

    離過年也只有一個月了。

    吃著吃著，林六娘想起前幾天再次成熟的占城稻，“娘，來年開春，咱家地裏就種‘占城稻’吧！咱家地裏留不住水分，常規的水稻插秧長出來的也瘦，這‘占城稻’不需要挖水渠插秧，直接種在地裏就能活……”

    “行，這事聽你的！”周寡婦也是見過那院子裡“占城稻”成熟後的樣子的，第一次見直接把她看呆了，想不到二兒媳能找到這麼個神物出來！

    耐旱多產生長期短，不擇地而生，這簡直是神仙之地長出來的寶貝啊！

    從前最喜歡在家裏爭話語權的孫二翠也沒意見，她現在算是認清了，她這個二弟妹呀，就是老天爺的親閨女，老天爺追著餵飯吃！

    她呀，只要抱緊二弟妹的大腿，跟著二弟妹享福就行了！

    第二天。

    “怎麼回事？杜芸兒怎麼現在還沒到？”孫二翠抱怨道，“這纔多少天？她就開始偷懶了？”

    林六娘勸道，“或許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吧！她從前來得都很早，我們先做吧！”

    然而一直等她們忙完了手裏的活，要去送貨了，杜芸兒都還沒有到。

    孫二翠的牢騷更盛了，“虧我這些天還對杜芸兒印象不錯，誰曉得她也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人，跟我們熟了，就做出這樣偷懶的事情來！”

    “你說什麼氣話？這些天你難道還不瞭解杜芸兒的為人？”林六娘知道孫二翠也只是抱怨，“你也曉得她爹現在病重，家裏或許是真出事了。”

    “那也該差人跟我們說一聲，真是的，如今生意這麼忙，少了一個人可怎麼耽誤得起？”

    聽見林六娘說起杜芸兒病重的爹，孫二翠抱怨的聲音漸漸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