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財忽然覺得，自己方纔是絕不應該問出這個問題的。

    他悻悻地閉了嘴，不再說話，只是望著風嫣然興高采烈地叫了輛馬車，便離開了醫館。

    任財摸了摸自己的鼻樑，他怎麼覺得，哪怕是對於戰勝了陳家，夫人也沒有表現地像方纔這般歡欣過。

    一提及李忠明，她便表現得像個正處於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般……

    任財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什麼呢，夫人就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啊……

    一想到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魄力，任財對風嫣然的崇拜之情，便又甚了幾分。

    而風嫣然則回到家中，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覺之後，開始精心地梳妝打扮一番，出門去迎接考完最後一場試的李忠明。

    這鄉試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三場都需要提前一天進入考場，即初八，初十、十四日進場，考試後一日出場。

    風嫣然此時前去，便剛剛好趕上李忠明考完，也不必同其他親屬一般，在夜晚的冷風中傻傻地幹站一夜，再飽經晨日的暴曬，顯得十分狼狽。

    她畫着精緻的妝容，手中提著早先給李忠明備好的點心，踏著考試的鈴聲走向考場。

    那門簾一開，本該是考生潮涌而出，沒想到，卻是一名考官攔住了門，高聲嚷嚷著讓周邊的親屬們退散開來。

    “這是怎麼了？”風嫣然身旁，一個蒼老的婦女挎著滿滿當當的籃子，著急地朝著人群的縫隙中望去。

    風嫣然也有些擔憂，在這考完的節骨眼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看著人群吵吵嚷嚷的模樣，她心覺考場裡發生的，定不是什麼好事。

    “莫非是有人作弊？”風嫣然眸光微閃，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她腦中形成。

    身旁的婦女好像也聽到了風嫣然的猜測，扭頭對風嫣然道：“若是作弊的話，抓那作弊的人便好了，幹什麼要把所有考生都關在這黑屋子裏不放？我家阿風素來乖巧懂事，怎麼可能會作弊，這群人為什麼不放他出來？”

    這位母親似乎也是急了神，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

    風嫣然也覺得不像是作弊，正當她低頭沉思之時，人群前頭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錢風！誰是錢風的家人？”那大考官神色嚴肅，口氣中也透露出些許不妙之意。

    風嫣然心念微動。

    錢風……阿風……

    她還未反應過來，身旁那個挎著籃子的婦女便忽然抖了一抖，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忽然變得刷白。

    她顫顫巍巍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擠著人潮走向前去：“是……是我，我是他娘。”

    風嫣然搖了搖頭，在當孃的心中，自己的兒永遠是最乖最懂事的，卻沒想到會在外頭做出這種下流的勾當來……

    她的心中還沒有慨嘆完畢，卻聽得那大考官低沉洪亮的聲音如雷貫耳地炸開在她的耳邊。

    “夫人，請節哀。”

    風嫣然瞪大了眼睛。

    這錢風，竟是死在了考場裡！

    那婦人也是一臉震驚，完全無法相信大考官所言，此時此刻，她倒寧願自己的兒子是作了弊，而非暴斃於試場之中。

    撕心裂肺的悲鳴聲炸開在考場的門口，所有人都同情地看著這個哭得快要斷了氣的婦人，然而再怎麼安慰也無濟於事，親人已去，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這一行，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錢風並沒有作弊，反而是因為太過於刻苦，才休命於此。

    夜深寒涼，錢風爲了考試作答，一直在奮筆疾書，又因為白日裏甚至沒有吃一口乾糧，此時便又飢餓又寒冷。

    他家境貧寒，沒有錢買棉氈，連條可以掩蓋軀體的被褥都沒有，便頂著呼嘯的寒風，埋頭作答。

    錢風平日酷愛讀書，卻缺少了運動，因此身體本就十分虛弱，再加上如此艱難的考試環境，他只感到頭昏眼花，呼吸困難。

    那考官也並非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多次問他是否要下場休息，都遭到了錢風的拒絕。

    在錢風的思想中，只有考了好成績，才能改變家中貧寒的現狀，因此，他便是豁出了命，也不能耽誤了這場考試。

    再者，平日在家中，遇到什麼小病小疾，他都是熬過去的，這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沒想到，隨著時間的延長，他只覺得越來越不舒服，但他強忍不適繼續提筆作答，直到考官宣佈作答結束的那一刻，他才長吁一口氣，猛地站起身來。

    這一站起身，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腦中似乎有千萬匹野馬飛馳而過，撞得他頭昏腦脹，眼睛一黑，便摔倒在地上。

    那考官連忙上前去，卻發現錢風已然沒有了呼吸。

    考場內登時一片混亂。

    那考官似乎對醫術也略通一二，發現試場裡不少考生都開始咳嗽不止，臉色慘白，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病似乎還會傳至他人！

    他連忙下令封閉考場，再喚來錢風的母親，便有了此時的境況。

    風嫣然聽到一半，心中便已經覺察到了此病之嚴重，連忙派人去醫館，把正在替人看診的陳谷河請到了現場。

    陳谷河趕到後，風嫣然便將事態細細同他講述了一番。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風嫣然也有些焦急，李忠明還在考場裡，他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陳啟望不知何時也挪到了風嫣然的身旁，悠哉遊哉地道了一句：“見這情形，想必是那可怖的熱病吧。”

    “你不著急嗎？”風嫣然有些訝異，陳啟明也在試場內，陳啟望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焦急。

    陳啟望的心中，此時正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包圍著。

    他有些心亂，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焦急，便沒有回答風嫣然，只是似笑非笑地凝望著人群騷亂處。

    倒是陳谷河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啟望一眼，朝風嫣然道：“他說的不錯，這病，很有可能便是熱病。”

    風嫣然定了定心神，告訴自己一聲著急解決不了問題，同陳谷河簡單交流幾句後，便氣勢洶洶地走到了人群的前端。

    只聽她聲音沉靜，還帶著不容否決的果斷：“封鎖現場，全體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