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明靜靜地看著風嫣然。

    他知道風嫣然說的是真的。

    到目前為止，風嫣然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空頭的承諾，只要是她說到的的事情，無論採用什麼樣的手段，她都會完成，只要是她親口說不會就此罷休，她就會把左訓懲罰得再無翻身的可能性。

    “你打算怎麼做？”李忠明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有些心疼地看向風嫣然，“或者說，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他對風嫣然唯一的不滿，便是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事情。

    明明她有那麼多的親人，那麼多的朋友，她還是會選擇憑藉一己之力去完成所有的事情，哪怕自己遍體鱗傷，也不願意讓對自己重要的人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

    這倒是喚醒了李忠明的某些被他藏在心底的記憶。

    當他從土匪的手中救下了遍體鱗傷的風嫣然的時候，他也曾想要寫信給她的親人和朋友，讓他們來幫助風嫣然。

    但是，風嫣然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別讓她們知道。”風嫣然滿是傷疤的纖纖玉手輕輕地覆蓋在了李忠明的手背上，她虛弱而無力地搖了搖頭，眼中卻閃爍著堅定果決的光芒，“那些土匪會傷害她們的，別讓她們被我牽連進來。”

    李忠明看著風嫣然慘白的臉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無奈地放下了筆。

    他不過是一個外人，沒有資格對風嫣然的家事評頭論足。

    他只是輕輕的放下了毛筆，然後給風嫣然端來了熬製好的中藥。

    然而，風嫣然只是看了一眼那碗黑不溜秋的藥罐子，便皺著眉頭，把它放到了一旁。

    在李忠明疑惑的目光之中，風嫣然轉身摸向了身旁，隨後又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啊......東西都被搶走了。”風嫣然一臉遺憾地舔了舔自己有些乾燥的嘴唇，“你有沒有糖果？”

    “糖果？”李忠明一愣，好在這屋子的旁邊便有小商販，他便去外頭買了兩顆糖果回來。

    只見風嫣然抓過糖果，便直接扔入了還冒著熱氣的藥罐子裡頭。

    “你......”李忠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喝藥的人，有些訝異地看著風嫣然。

    “個人習慣罷了。”風嫣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便將那碗藥湯一仰而盡。

    “嘿，想什麼呢？”

    李忠明的思緒忽然被拉回到現實之中，只見風嫣然站在他的面前，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還伸出手在李忠明的面前晃了晃。

    “想到了一點兒往事，沒什麼。”李忠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目光宛若不經意一般地掃過了風嫣然的右手。

    那兒白嫩而光潔，絲毫沒有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印象裡，那個女孩的右手上，應該留下來無法恢復的疤痕。

    風嫣然沒有覺察到李忠明的異樣，拉著他的手往前頭走去：“沒事兒，別被左訓那個傻子耽誤了今天的好心情，咱們再去別的地方逛一逛，畢竟襄陽這麼大，我們還有好多沒去過的地方呢！”

    “好。”李忠明愣愣地應了下來，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風嫣然一不做二不休，便拉著李忠明走了起來。

    李忠明心裏有事，自然沒有注意到風嫣然的小心思。

    她看似不經意，到處漫無目的地遊走，實際上卻有意地帶著李忠明走過自己曾經最喜歡去的一些地方。

    這些地方並不是襄陽最熱鬧的場景，但是卻蘊藉著她的回憶和過往。

    而走著走著，風嫣然的心情也開始變得逐漸有些複雜了起來。

    過往的回憶在她的腦海之中閃動，讓她的內心宛若打翻了五味雜陳一般不是滋味。

    而且，風嫣然發現，就只是這短短的幾年之內，襄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忠明看著一片荒蕪的前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風嫣然的頭：“怎麼走到這片荒蕪的地方來了？”

    “這不是不熟悉路嘛......”風嫣然裝作毫不知情地露出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卻在轉過身離開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她和蘇語嫣相識的地方，也是她們學習女紅的地方。

    那時的學堂不知何時被拆倒了，此地堆滿了無用的木材和廢紙，看上去一片荒蕪，只有些許布匹還能夠讓人隱約看出此地曾經似乎是個女紅學堂。

    風嫣然微微垂下了自己的眼眸，她失落的表情落入了李忠明的眼中。

    李忠明心念微動，不知道為什麼，又鬼使神差一般地回頭看了看這個地方。

    “這裏像是個紡織廠。”他輕聲說道。

    風嫣然看了看李忠明，點了點頭：“或許吧。”

    “我們走吧。”見李忠明還傻傻地站在原地，風嫣然便拉了拉他的衣角。

    李忠明卻忽然發現了什麼，飛快地走上了前去。

    只見那堆廢紙裡面，似乎有一本書卷還沒有被銷燬。

    他走上前去，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卻發現，這竟然是一本花名冊。

    “風嫣然......”他一開啟這個冊子，第一個引入眼簾的便是風嫣然的大名。

    風嫣然跟著走上前去，看到那個冊子，她的眼睛微微一瞪，似乎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看到這個本子。

    李忠明卻什麼都沒有說，牽著風嫣然的手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幾個拆遷的勞工似乎剛剛吃完飯回來，他們聊著天，開始準備燒掉這些書：“聽說這個學堂的主人死了，那這些書啊畫啊什麼的應該就沒有用了吧？”

    “沒有用就燒了吧！”

    風嫣然忽然腳步一頓。

    李忠明看著風嫣然忽然猛地轉過身去，看著那兩個勞工的背影，似乎頗有一種衝過去的衝動。

    “怎麼了？”

    “我有點想要帶走那個本子。”風嫣然嘴唇微微翕動著，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然後她抬起頭，看著李忠明的表情中帶著牽強的笑意，“那是風嫣然的東西。”

    李忠明一愣。

    風嫣然的表現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到底怪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