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漁瀾用手輕輕擦拭掉他臉蛋上的血。

    面對這個自己生出來的人，她一向沒什麼感情。

    他現在長得和聞兆興有些像。

    倒是讓聞漁瀾有了那麼絲毫憐惜。

    只有絲毫，不會影響任何事情結果的絲毫。

    旁人都沒看出來，只有聞漁瀾看出來了，她彎腰，小聲的在聞頌的耳邊說：

    “你還不夠心狠，對於欺負你的人，怎麼可以給他留一條命呢。”

    聞頌眼神依舊平淡，沒有因為她這一句話而泛起什麼波瀾。

    聞漁瀾跟摸什麼小貓小狗一樣的手法輕輕的摸了一下他的頭，微笑道：

    “從今天起，我會對你上心，有什麼需求，你可以跟我提。”

    她以平淡的口吻說完這句話。

    聞頌跟個啞巴似的沒開口。

    聞漁瀾不會逼他開口。

    ——

    之後的幾年裡，聞漁瀾做事越來越不幫聞家，她似乎是被弄的煩了，乾脆聯絡外界，搬出南棠算了。

    在臨昭和西孤之間，需要做一個選擇。

    她與兩邊的人都有聯繫。

    一邊，是和南棠沒什麼區別的另一個虎穴臨昭。

    一邊，是光明所籠罩的臨昭。

    西孤，是她會很容易適應的地方。

    但是她選擇了臨昭。

    跟戚有儀做了一個交易。

    將聞家以及南棠的弱點，以此交換給戚有儀，而戚有儀要給他們一家三口在上京城內安家。

    她選擇戚有儀，是因為知道，像戚有儀那樣的人，一定會信守承諾。

    而西孤不會信守承諾，她還需要費盡心思的生存。

    有點累了，不想那麼辛苦了。

    兆興當然是自己想去哪裏都可以，不過聞頌不想走。

    “很抱歉，你娘我，也是個極其叛逆的人。”

    南棠聞家人逼你學琴棋書畫你越是不學，你越是不想跟我走，我偏要帶著你走。

    把人捆了直接弄走。

    臨昭與南棠果然不一樣。

    到這兒的時候，是萬物復甦的春。

    聞漁瀾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聞兆興的感情出了問題。

    是的，感情。

    她對聞兆興是真心的喜歡，可是她不知道怎麼喜歡人。

    她知道聞兆興不可能喜歡自己。

    聞兆興這種清醒著墮落的人，不會喜歡上自己。

    聞漁瀾會煩躁，她貪婪的希望聞兆興能夠喜歡自己。

    她拼了命的對他好，可是當聞兆興提出想要和正常人一樣有社交的時候，她又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聞兆興沒有勉強，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態和語氣說：

    “我知道你會拒絕我，放心，我沒有奢望的貪戀那些。”

    激將法，在之前，對聞漁瀾不會有一點用。

    但聞兆興對她用這一招，有用。

    聞漁瀾強忍著放他去進行正常的社交。

    可是，卻又在親眼看到他和別人有一絲一毫的接觸的時候，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將和他有過接觸的那些人全部都殺了。

    聞兆興沒有生氣。

    他乖乖的做一個金絲雀。

    聞漁瀾察覺到不對，調查了一番才知道，那群人並不是他要交好的人，是說過他不好的人。

    聞兆興從始至終就沒有相信過她會讓他擁有自由，哪怕是一點。

    那段時間，聞漁瀾會在床榻上瘋狂的折磨聞兆興，又會讓大夫來給他用最好的藥治療。

    周而復始，一次一次。

    聞兆興身體抗造，沒有出什麼毛病。

    倒是聞漁瀾自己。

    她患病了。

    絕症。

    不剩多少時間了。

    人之將死，才找回那麼一絲人性。

    生病了的聞漁瀾，沒了攻擊力，弱的連聞兆興都能殺死她。

    聞漁瀾在接觸到聞兆興那雙平淡如水的眸子時，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和當初第一次見到他一樣，鬼使神差般的問：

    “你現在可以殺死我，你恨我嗎？你想不想親手解決掉我？”

    聞兆興微微歪著頭，他是真心的很困惑：

    “我為什麼想要殺了你？”

    “我囚禁你，你不恨我嗎？”

    聞兆興輕輕的搖頭，微微笑道：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也願意接受我的未來，委曲求全可以得到榮華富貴，這是一件我心甘情願的事。或許有過那麼幾個瞬間想要逃離，可我一直都是攀附著人活的，我逃離了你，我還要再攀附另外一個人，倒不如跟著你一直穩定。”

    他越是這樣，越是讓聞漁瀾眼淚直流。

    她無聲的落著淚，絕望的問他：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聞兆興想了想，說：

    “有吧，不過當你毫不猶豫的說弄死聞頌的時候，我便打消了所有的喜歡。我及時的制止了這瘋狂的念頭，我身上不愧也流淌著聞家人的鮮血，竟然有那麼一瞬間會喜歡你。”

    聞漁瀾閉上了雙眼，良久，才說：

    “我寫了一封和離書，我死後，我的遺產都歸你。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以後都不用委身於人了。”

    “謝謝。”聞兆興真心的說：

    “但我想陪在聞頌的身邊。”

    “你注意到了嗎？聞頌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是戚有儀的女兒，她身份尊貴，是未來的女帝。漁瀾，你生病是我沒想到的，我本來，是想用計，讓你將那姑娘從高位拉下來，讓聞頌有機會能碰到那跟神女一樣的人，但是你生病了，我雖然沒什麼能力，可至少，聞先生的身份，還算是聞頌家世的底氣。你的遺產，我不想要，都留給他吧。”

    他很平淡的說著，儀一個父親的口吻，為自己的孩子謀劃著。

    聞漁瀾輕聲說：

    “別拉神壇的神女下凡了……”

    “當然。”聞兆興微微的笑：

    “我沒有那個能力，我干涉不了聞頌的任何決定。”

    平靜的聊完，聞漁瀾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呼吸一點一點的散去，直至，徹底沒了氣息。

    聞兆興就在這屍體旁坐著，安靜的坐了很久很久。

    就像當初他坐在婚宴上，他平靜的接受一切。

    他不想死，如果當初沒有聞漁瀾的那個意外，他會把那位熬死，然後成為一個繼承遺產的鰥夫。

    聞家人都冷漠。

    他和聞漁瀾磕磕絆絆這麼多年了，誰都沒能學會怎麼喜歡一個人。

    可是，頌兒那傢伙，他竟然能容忍戚未眠的身邊滿是熱鬧。

    那便祝頌他，得償所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