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雯沒發覺蕭璟聿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難看得很。

    她沉浸在即將取代長寧的興奮中，完全忘了位於上首的人要看清她的神情有多容易。

    江雯上前兩步，想要上去，到蕭璟聿身邊去，才提腳要踏上最底下的臺階就被攔住了。

    “江小姐，有什麼話還是在底下說的好，可不能上前兒。”

    大太監擋在江雯身前，面容嚴肅。

    “表哥！”江雯跺跺腳，一副小女兒家的姿態，以為蕭璟聿會像從前那樣依了她，順便斥責一番這個死太監。

    卻不想，“就在底下說吧，近來事多，朕身邊閒雜人等都不得近身。”

    蕭璟聿沒了笑意，江雯頭一次見到這樣對自己的蕭璟聿。

    聽到那句“近來事多”和“閒雜人等”，她內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又是生氣又是害怕。

    蕭璟聿怎麼突然這麼說，難道是他發現了什麼嗎？

    江雯強裝鎮定，打算先試探一番。

    “瞧我，一時激動起來竟把這事都忘了，長寧纔剛去了，還是在宮中被人謀害的，是該、是該小心些。”她試圖用話語掩飾，撿回一些面子。

    “你此番進宮來，還有別的事嗎？”

    蕭璟聿捏了捏眉心，只覺得疲憊和厭煩。

    “我此次來就是爲了長寧的事來的，還有就是大長公主，長寧這一去還不知道會如何傷心呢。”

    江雯輕輕跪伏在地上，“還請表哥容許，我想去同泰殿看望大長公主，若是我的陪伴能讓大長公主減輕一些痛苦，哪怕一點，也是好的。”

    這話已經毫不掩飾她的野心了，蕭璟聿想著，若是從前，他怕是毫不猶豫就會答應，並且會對江雯這樣的行為頗覺貼心。

    但現在從江雯的偽裝中跳出來再看，她的手段實在拙劣得可笑，也是才發現他有多眼盲心瞎。

    “不必了，不方便，你還是先回府去吧。”

    “對了，長寧遭奸人謀害，這事你是如何知曉的？”

    蕭璟聿定定的看著她。

    江雯倏地流下冷汗，恨不能時光重來一遍。

    她今天一早就起來了，就等著臨近午時進宮，她太急切了，甚至忘了這事早晨才發生，還未流傳到宮外，她此時是不應該知曉的。

    “嗯？怎麼？說不出來？”

    江雯一顫，“我、我，”，她昨日才染了甲，指尖有些銳利，此刻被自己死死的扣在掌心，差一些就要滴血，她卻半點都感覺不到。

    染甲？對，染甲！

    “我、我本來是不知的，今日進宮是昨兒得了一些染甲的新鮮樣式想和長寧分享，誰知一進宮便聽到此等噩耗，頓時心痛難忍！”

    江雯淚水順著她尖尖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在面前的地磚上，看著倒是真有些那麼回事了。

    可是，她自己和蕭璟聿都知道，這根本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太過害怕了纔會流淚。

    這次她的哭聲比誰都要真切。

    不管是私自打探宮闈秘事，還是和長寧死亡一事有所牽扯，都是重罪，要是蕭璟聿不相信她的這番話，她絕不會有好下場。

    殿中除了江雯的哭聲，眾人的呼吸聲都近乎沒有，安靜到了極點。

    江雯腿都跪麻了，才聽見上首的皇帝似是呵笑了一聲，“起來吧，表妹怎的如此害怕，朕又不會殺了你。”

    才鬆了一口氣，又被嚇軟了腿，江雯在地上癱著就沒起來過。

    完了！

    蕭璟聿一定是猜到了什麼。

    江雯興奮得飄了一早上的心這回終於老老實實落回到了肚子裡。

    不過是早來了些，大好局面全被自己毀了。

    江雯帶來的嬤嬤跪在江雯身後，見她不動，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這纔回過神來。

    “是是，我這就出宮，就不給表哥添麻煩了。”

    語罷嬤嬤攙著江雯起身，主僕二人哆哆嗦嗦互相倚靠著。

    “莫急，”

    江雯還懷著微弱的希望蕭璟聿沒有發現，不然也不會輕易鬆口讓她離開，然而這希望一下秒就被打碎了。

    “你不是說想要去安慰陪伴大長公主嗎？朕準了，你們送她過去，記住了，一定要把人給我安全送到。”

    著重強調了“安全”二字，要是沒有嬤嬤在支撐，江雯又要腿軟跪下。

    “不、不必了，我留在這裏，豈不是給表哥添亂嗎？我還是先出宮吧！”

    “不去了？”

    蕭璟聿像是隨口一問，可話中的威脅意味清晰的傳遞給了江雯。

    “好，謹遵皇上旨意，我、我這就去同泰殿。”

    “誰說你要去同泰殿？朕憐你與長寧之間的情分，會讓人先送你去見長寧，你和她，”蕭璟聿嘆了一口氣，“見上最後一面吧。”

    江雯最後出來時流了滿臉的淚水，臉色慘白如紙，像是隨時都要昏倒的模樣。

    去往宗人府的路上，江雯無數次想著逃跑，可幾十號膀大腰圓的太監宮女圍著她，根本逃不了。

    路上見到江雯的眾人都在感慨，她和長寧郡主竟然如此感情至深，長寧郡主離世她哭成了這般狼狽樣子。

    只可惜，她還不知道吧，這個長寧郡主是假的，一腔真情付錯了人，可憐啊可憐。

    但只有小宮女小太監纔會這麼單純的覺得江雯是在為長寧難過，如郭貴妃等高位之人卻不這麼天真。

    要知道，這個假貨可是江珧父女找回來的，他們當初信誓旦旦說這就是長寧郡主，要說他們毫不知情被人矇騙，就未免太假了，沒人會信。

    看來，聖上也查到了，不然，江雯怎麼會這麼快就站在這裏。

    假長寧的屍體被宗人府帶走收了起來，在發現自己走的這條路不是通往同泰殿的之後，江雯就徹底沒了那絲僥倖。

    蕭璟聿真的知道了！

    若是沒發現假長寧的身份，那麼無論是於情還是於理，屍體都應該會擱置在同泰殿，而不是宗人府這種地方。

    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被發現之後，江雯反而沒有那麼慌張和害怕了，她鎮定下來。

    去了宗人府又能怎樣？

    她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就算是皇帝和大長公主也沒辦法拿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