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說的倒是實話，只是有些話埋在心裏就好，這麼不管不顧的說出來，若是讓旁人聽了去，說不準會有人笑你狂妄囂張。”

    祁離殤低頭瞧著沐青璃，嘴角帶笑，語調溫柔，卻還是忍不住又勸誡了她兩句。

    雖說沐青璃說的是實話，不管是京城裏頭的還是從大江南北來趕考的書生，論才學，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若是考官公正，判卷時也沒有貓膩的話，今朝之魁首非他莫屬。

    可畢竟還沒人親眼瞧見他的名字高居榜首，祁離殤也就不想過於高調，哪怕只是在家中。

    “你什麼時候這般謙虛了？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幹嘛要藏著掖著？這話就算拿到大街上去，我也照樣敢說。”

    沐青璃仰頭望著祁離殤，滿眸皆是笑意，話裡話外卻透著幾分嗔怪。

    在她的印象裡，祁離殤從來就不是謙虛的人，除了秦書衍，他幾乎沒有把別的書生放在眼裏過。

    而且就算是在權傾朝野，翻手爲雲覆手為雨的秦書衍面前，他也只是出於禮數謙虛幾句，從未真的覺得自個兒比他遜色。

    所以沐青璃有些想不通，好端端的，某人為何忽然謙虛起來，從前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認的文人泰斗祁公子，如今卻連區區一個狀元郎的名號都不敢擔著。

    “行了，你不是急著要去看我是不是高居榜首嗎？快些走吧，若是去退了，圍得人山人海的，非得把你這把小骨頭給擠散架了不可。”

    祁離殤見沐青璃皺著眉頭望著自己，眼裏滿是嗔怪，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抬手按住她柔弱的肩膀，叫盈盈的將她往外推。

    沐青璃本來就對放榜之事頗感興趣，巴不得能飛過去瞧瞧某人是不是位列榜首，聞言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乖乖的抬腳踏出門檻兒，跟著祁離殤往大門走去。

    馬車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兩人出來，趕馬的小廝打連忙搬來了矮凳，又殷勤的撩開了車簾，等著他們上去……

    “阿孃您就放心吧，這次我一定能考中，給咱們家爭光長臉，等您兒子成了狀元郎，我再求著皇上給您封個一品誥命夫人，到時候您既是將軍夫人，又有封號在身，滿京城裏還有誰比得上您尊貴。”

    八人抬的軟轎裡，江月白那不學無術又毫無自知之明的草包兒子，正靠在他的肩上，得意揚揚地幻想著自己高中狀元的場面。

    沐梅兒在一旁聽著，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眼裏滿是嫌棄，“得了吧，要不是我早早想法子除掉了祁家一家子，被祁離殤壓著，狀元哪裏還有你的份兒？”

    沐梅兒冷冷瞥了自家弟弟一眼，眼裏除了鄙夷和嘲諷再無其他。

    她這弟弟整天不學無術，整日裏只知道喝酒作樂和煙花柳巷的下賤女子廝混，若不是靠著將軍府的名號，沐老爺子又早早上下打點，銀子人情的耗了不知多少。

    他莫說是高中榜首，恐怕就連最後一名也撈不著，只能名落孫山。

    如今看他這般囂張得意，然後影片日裏跋扈慣了的沐梅兒也有些看不過去，忍不住冷著臉想了兩句。

    誰知道那不要臉的軟骨頭，竟然抱著自家阿孃的胳膊，委屈得眼眶通紅，跟要哭了似的。

    “阿孃，您瞧瞧阿姐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我好歹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可她卻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裏過，只覺得我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糹誇子弟，怕是在她心裏這滿京城裏隨便一個破落書生的學識都能比高出我一大截兒。”

    沐則書挽著江月白的手臂，一個勁兒地撒嬌拱火，恨不得讓自家阿孃當場抽沐梅兒兩個大嘴巴才解氣。

    說著還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連鼻孔都往外冒著怒氣，彷彿忍不住想要一腳將她踢出去似的。

    當初就是因為生了兩個兒子，才徹底綁住了沐老爺子的心，逼著他狠心弄死了結髮妻子，將她迎進府裡做了繼室。

    江月白自然對身為她長子的沐則書寵愛不已，非但沒有覺著自個兒兒子娘們兒唧唧的模樣有失體面，反而還順著他的意思狠狠瞪了沐梅兒一眼。

    “你這丫頭也真是的，就不知道少說幾句，你弟弟前些天爲了科考廢寢忘食的讀書，幾乎日日熬到深夜，消瘦了不知多少，你做姐姐的不但不心疼，還在這冷嘲熱諷，哪有半點做姐姐的樣子。”

    江月白狠狠剜了沐梅兒一眼，皺著眉頭悶聲呵斥，絲毫不負平日裏的溫柔和藹。

    沐梅兒莫名其妙被說了一頓，自然是一肚子的火，卻又不敢朝著母子倆發泄，只能死死憋在心裏，暗暗盤算著，等尋到機會再好好收拾她這不知好歹的弟弟。

    “到了到了，咱們快去瞧瞧，我的名字一定在榜首，臨考前，我可是讀了好幾本書，爹爹還專門在春風樓擺了酒席，宴請了幾位考官，還給他們每人都送了銀子和字畫！他們肯定會將我的卷子判得極高！”

    眼瞅著到了衙門外頭，沐則書再也抑制不住喜悅，急慌慌跳下馬車，拉著江月白便往人群裡頭擠，也不管自家孃親那，弱不禁風的身子是不是受得住。

    結果等他費盡千辛萬苦，被人擠散了髮髻，踩髒了鞋襪，終於擠到皇榜前時，卻忽然傻了眼。

    只見榜首赫然躺著祁離殤的名字，硃砂欽點，榮耀萬分，與他沐家半點也不沾邊。

    “怎麼樣？傻了吧？我早說過了，像你這樣的蠢才，哪怕爹爹把萬貫家財都送出去，考官也不敢將你定為狀元，畢竟狀元郎可是要面聖的，你若是見了聖上，輕則沐家顏面盡毀，重則有關人等都得被你連累抄家問斬。”

    遠遠瞧見沐則書整個人呆愣愣愣的臉上喜色全無，沐梅兒便已猜到他絕不會在榜首，嘴上一時沒把住，又是一陣冷嘲熱諷。

    可等她自個兒走到黃榜前頭，瞧見榜首的那三個字是，卻只覺得脊背發涼，無論如何也不敢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