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離殤盯著黃銅鏡裡的自個兒，雖說有些不習慣，卻也並未阻止，只是直挺挺地坐著，任由沐青璃擺弄他的三千煩惱絲。

    “把這個帶上，遮得嚴實些，馬車就靠在門口，跨過門檻就立刻上馬車離開，一刻也不能耽擱，我還得去瞧瞧阿孃和蘭兒，就不送你出去了。”

    一切收拾妥當，沐青璃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頂斗笠遞給祁離殤，一臉嚴肅地說道。

    祁離殤給了小丫頭手裏那頂嶄新的斗笠一眼，只覺得他謹慎過了頭。

    這宅子雖然不大，地段卻是極好，門前只不過一條三五米的巷子，跨出去就是熱熱鬧鬧的大街。

    某些人就算再膽大包天急於動手，也不至於青天白日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一個趕考的書生下手。

    所以祁離殤覺著自個的處境雖說算不上安全，卻也並不像沐青璃想得那般兇險重重。

    “這東西還是不用了吧，斗笠我以前可是連碰都沒碰過，陡然戴著出門多少有些彆扭。”

    祁離殤聽著斗笠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推脫道。

    橫豎出了門不過兩三步便能上馬車，若是動作快些，就算真的有人躲在暗處，只怕也是連他的臉都瞧不清楚。

    實在用不著多此一舉。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沐青璃就猛地抬手將斗笠蓋在了他頭上，“我說過了今兒個凡事小心為上，不就是一頂斗笠嗎？讓你戴著就戴著唄，難不成還能把你脖子給壓折了？”

    沐青璃一面咕噥著，一面踮起腳尖抬手幫著某人將斗笠上的緞帶繫了個蝴蝶結，眉心微微蹙著，語調有些嗔怪。

    祁離殤見小丫頭當真生氣了似的，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好好都聽你的，戴著就戴著吧，時辰不早了，要是再耽擱下去可就退了，我先走了。”

    祁離殤語調溫柔，眼裏喩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一面說著一面拿起裝著筆墨紙硯的包裹轉身離開，沒走兩步，卻又忽然回過頭，深深地望了沐青璃一眼，眸中滿是不捨。

    沐青璃知道祁離殤是想讓自個兒送他出去，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依不捨，不由得有些心軟，可是又害怕被沐梅兒的眼線瞧見露了餡兒，所以只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硬著心腸衝着他揮了揮手。

    “快些去吧，不是你說的嗎？再耽擱可就來不及了！”

    眼瞅著某人腳下跟生了根似的，站著一動不動，沐青璃忍不住有些著急，一面揮手一面急聲催促。

    那模樣簡直像極了每日清晨催兒子上學堂的老母親。

    祁離殤見狀，心頭不由掠起一陣失落，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默默轉頭闊步離開。

    畢竟要是再耽擱下去，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怎麼樣？他們一家子有動靜嗎？是不是當真都死絕了？”

    想到自個兒不過用了一包毒粉，花了區區五十兩銀子，便將沐青璃他們一家子通通送上了西天，沐梅兒激動得整整一宿都沒閤眼。

    被他派去打探訊息的家奴才進院子，她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著急忙慌地問道。

    “回小姐的話，奴才在他們家門口守了半晌，院子裡死寂寂的，一點聲響都沒有，估摸著早就嚥氣了，小姐從薛神醫那兒買的毒粉，可是立竿見影見血封喉，保準沒問題。”

    那人見沐梅兒眼裏冒著亮光，咬牙切齒的，巴不得沐青璃早早歸西，所以就故意撿好聽的說。

    不僅信誓旦旦的說祁家一家子都一命嗚呼了，還對著沐青璃一陣吹捧，嬉皮笑臉，諂媚兮兮的。

    “呵呵，沐青璃就憑你個小賤人也想跟本小姐鬥，先前讓本小姐捱了打，吃了那麼多苦，拿你們家四條人命來抵，也不算過分。”

    沐梅兒一聽沐青璃一命嗚呼了，眼神那叫一個暢快，嘴裏恨恨唸叨著，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

    只是她光顧著得意，卻並未瞧見家奴眼底壓著的心虛。

    祁家宅子的偏門正門他都瞧了個遍，的確沒有一絲動靜，可他在去祁家的路上經不住口腹之慾的誘惑，在街邊的酒館裏喝了二兩酒，吃了一碟花生米和兩個鮮肉饃饃。

    酒足飯飽之後纔敢過去打探，那時候祁離殤人都已經在貢院裏坐著了。

    沐青璃也刻意攔著劉思娘和祁蘭兒他們，不讓他們踏出房門半步。

    所以那人自然是什麼都瞧不見。

    “真是！真是太好了，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賬房支些銀子，本小姐要去街上置辦些衣裳和首飾。”

    沐梅兒以為真的像家奴所說的那般，沐青璃他們一家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心頭自然是得意又痛快，迫不及待轉過頭衝着身邊的小丫頭歡聲吼道。

    小丫頭聽了這話，卻戰戰兢兢的愣在原地不敢動，“小姐老爺吩咐過，說不讓你踏出大門一步，如今外頭的人都以為您還在牢裡呢，若是出去被人認出來，會惹麻煩的。”

    小丫頭仰頭望著沐梅兒眼巴巴的瞧著她，小心翼翼的說到拼了命，想要攔住她。

    將沐梅兒從牢裡救回來的那天夜裏，那老爺子可是頂住過，若是誰讓她在風波平息之前踏出大門一步，可是會被打斷腿扔出去的。

    小丫頭越想心裏越抖得發慌，忍不住鼓起勇氣，張開雙臂死命攔著，說什麼也不讓沐梅兒出去。

    “你這個小賤浪蹄子，膽子肥了是吧？竟然敢攔著本小姐？滾開！否則本大小姐就讓人打折你的腿，再把你賣到妓院裏頭去！”

    沐梅兒興沖沖的想要出去，甚至還想約楚煜去遊湖，結果卻被一個小丫頭擋著，心頭自然是火冒三丈。

    只見她眉頭緊皺，麪皮也繃得緊緊的，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看得人心頭髮抖。

    “不……不要小姐，奴婢求求你了，不要把奴婢賣到妓院去，奴婢已然同阿牛哥說好，等攢夠了錢贖了身出去，就和他回鄉下去成婚，奴婢若是去了那不乾不淨的地方，這一輩子可就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