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越手裏端著粗瓷碗，聞著那醇厚濃郁的肉香，眼角莫名一熱，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說完才終於拿起雞腿咬了一口。

    這些年雖然他時常在外奔波，待著的地方大多危機四伏，幾乎日日都是刀口舔血，這也不至於窮困潦倒到連一隻雞腿都吃不起。

    有酒有肉也是常事。

    卻從來沒有一口肉讓他吃得如此感動歡喜過。

    “你遠路回來身子疲乏，待會兒就留在家裏好好歇著，不用再去外頭尋住處。”

    祁離殤雖說大多時候低垂著眼眸，可玄越眉眼裏的變化他卻還是瞧得清清楚楚，忽然有些心疼起他來，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緩緩開口說道。

    自打奉了他的命令躲在暗處保護沐青璃和劉思娘他們起，玄越就日日藏在牆外頭，整日裏風餐露宿，從未有過一日安生。

    如今又爲了安置兵馬千里奔襲，而且還在短短几日之內迅速趕回，整個人想必也是虛乏到了極點，祁離殤不忍心讓他再去外頭受苦，所以便決定將它安置在家裏。

    橫豎如今沐青璃雖然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家裏住的又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再刻意隱瞞玄越的身份，就算是哪天真的暴露了也沒什麼打緊。

    “祁……祁兄還……還是不必了吧，我這一路風塵僕僕的，身上髒得很，要是人生留下來，還不得弄髒了屋子床鋪。”

    玄越做夢也沒料到自家公子竟然會讓他住在家，嚇得一激靈，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隨即連忙擺手拒絕，說話磕磕巴巴的，而且從頭到尾連頭的也不敢抬。

    “讓你住下就住下，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這般扭扭捏捏做什麼。”

    祁離殤皺著眉頭瞥了玄越一眼，眼神示意他鎮定，隨即淡淡說道。

    語氣聽著溫和暗地裏卻又藏著強硬，壓根兒不許他再反駁。

    “既然如此，那就謝謝祁兄了。”玄越被祁離殤的眼神嚇住，哪裏還敢說一個不字，只能戰戰兢兢的點頭應下。

    祁離殤見狀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只低下頭不緊不慢地往嘴裏送著飯菜，直到碗裡盛著的白米飯，見了底才放下碗筷，慢悠悠擦了擦嘴角。

    玄越雖說沒膽子抬頭，卻一直在偷偷瞧著自家公子的動作。

    見祁離殤將碗筷放下，自個兒也狼吞虎嚥地嚥下了最後一口飯。

    “夫人阿孃，我先回書房了，你們慢慢吃。”

    祁離殤緩緩起身，衝着劉思娘拱手行了個禮，說著便轉身要回書房。

    玄越見狀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也想跟著自家公子去書房，

    雖說祁家一家子都待他不錯，可心許是常年孤寂，性子太過清冷的緣故，一下子紮在人堆裡，他頗有些不習慣，心裏總是惴惴的，巴不得能趕緊躲開。

    可他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收到了祁離殤的眼神警告，讓他坐著別動。

    畢竟若是祁離殤去哪兒，他便去哪兒像條尾巴似的黏在後頭，別未免也太明顯了些。

    到時候別說祁離辭和劉思娘會看出端倪，就連祁蘭兒恐怕也瞞不過。

    雖說如今祁離殤也沒打算要刻意瞞著他們，可他做的那些事塵埃落定之前，時時刻刻都像是有一把利劍高懸在頭頂，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把一家子都拉進來。

    所以自然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嫂……嫂夫人，還……還有飯嗎？我這連日趕路也沒顧得上吃喝，這肚子實在是空得厲害。”

    玄越本來就緊張得不行，這會兒又被逼著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在這兒待著，他哪裏還敢就這麼呆愣愣地坐著，糾結許久，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轉過頭去，衝着沐青璃問道。

    吞吞吐吐的話還沒說完，臉就先紅了。

    “還有，還有你等一下，我去幫你盛。”

    沐青璃見他大男人害羞成這樣，不由有些想笑，不過卻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畢竟人家都已經害羞成這副樣子了，他若是再發笑的話，玄越估計會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吧。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好。”眼瞅著沐青璃抬手就要將碗拿過去，玄越心頭更急得不行，急忙後退兩步躲閃。

    沐青璃見狀也不勉強，“好，蒸籠就在灶臺上放著，進去就能瞧見。”

    沐青璃抿嘴笑了笑，扭過頭衝着玄越指了指伙房的方向。

    玄越聽罷，端著碗急急忙忙出去，眼珠子像是釘在地上似的，走出一大段路都沒抬過頭。

    “哎喲，誰呀？怎麼走路不看路呀？”

    香菱提著一盒子糕點從門口進來，正往裏走，卻忽然撞上了一堵人牆，額頭碰在對方堅硬的胸骨上，撞得頭昏眼花。

    小丫頭先是眼疾手快的護住了險些灑落在地的糕點，隨後便扶著額頭忍不住痛呼道。

    聲音嬌滴滴的，只是興許是撞得太疼了，話裡透著滿滿的哀怨。

    “對……對不住姑娘都怪我太著急了，你還好吧？”

    玄越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遭，猛的後退兩步，這才瞧見跟前不知何時多出來個穿著一身淺翡色衣衫，身量嬌小，眉眼明媚的姑娘。

    又見她撫著額頭眼泛埋怨，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纔撞了人，連忙彎腰拱手賠不是，可手裏卻又偏偏還捏著個瓷碗，動作多少有些滑稽。

    而且他活了十幾二十年，這還是頭一遭與姑娘家隔得如此之近，心頭莫名有些慌亂，神色也就越發的慌張。

    說話小心翼翼的，原本波瀾不驚的眼裏瞬間泛起一絲擔心，生怕把人家小姑娘給撞壞了。

    “你這身上硬邦邦的跟穿著盔甲似的，能沒事兒嗎？這額頭不知道有多疼，鐵定又紅又腫！”

    香菱歡歡喜喜地來給沐青璃送糕點，卻不想剛一進門連人都沒見著，就險些被撞翻在地，心頭自是不痛快，也沒心思去管眼前人長什麼模樣，只按著額頭憤憤道。

    話裡話外既是埋怨又是委屈，說著眼淚珠子便在眼眶裏打起了轉。

    雖說她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可自從到了趙家，趙稚便將她當做妹妹一樣疼愛，雖說平日裏少不得做些雜事，卻也連磕著碰著也是極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