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們三三兩兩的坐在地上發呆，等著華燈初上，客似雲來再行乞討。

    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縮在角落，正是老張頭。

    陸硯驍走到老張頭面前，見他枯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很淡漠地曬著太陽，便咳嗽一聲，問：“你是老張？”

    老張頭那雙無神的眼睛縮了縮，似乎有些害怕。

    “我有話問你，你只要坦白答覆我，我就給你一吊錢做獎勵。”

    聽到陸硯驍有賞錢，老張頭的表情多了一絲神采，其他乞丐也三三兩兩湊了過來。

    他們未必看得出陸硯驍是官爺身份，但從對方優越的相貌和考究的服裝，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能看得出，此人必然非富即貴，有乞丐好心提醒他：“老張瘋了，你問不出什麼的。對了，你可千萬別提……”

    陸硯驍笑了笑，說：“你告訴我，孟秀才失蹤那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乞丐們表情都紛紛一變，倒退幾步遠。

    老張頭那張老邁而平和的臉上掠過一絲戰慄，他迷惘地抬起頭說：“孟秀才……？”

    “對，就是常常給你飯菜的孟秀才，年紀二十出頭，喜歡悶頭讀書，住在枇杷巷……”

    老張頭突然怪叫一聲，用力將陸硯驍一推，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嚷嚷：“妖怪來了，妖怪來了……妖怪變成孟秀才了！”

    陸硯驍眼中神光閃過，什麼叫做“妖怪變成孟秀才了”？

    他一把揪住老張頭的後領，大喝一聲：“把話說清楚！”

    “不……不……妖怪來了，妖怪要殺人了……”老張頭就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鰍，偏偏他衣服不知道多少年沒洗過了，簡直是包了一層漿，滑不留手的，陸硯驍幾次三番差點被他掙扎著逃脫，薛仁擋在老張頭身前，表情嚴厲，老張頭立刻抱頭蹲下：

    “託大李天王饒命……”

    雖是探案之中，陸硯驍也沒忍住，抱著肚子笑出聲。

    薛仁沒奈何，白了他一眼：“到底把我當成天神呢好不好，陸硯驍我警告你，給我一點應有的尊重！”

    陸硯驍擺擺手：“好的，託塔李天王。”

    老張頭無處可逃，終於乖順下來，他將頭藏在兩肘之下，根本不敢看二人。

    “老人家，這邊是天兵神將，你不用怕什麼妖魔鬼怪，他們見了託塔李天王都要認輸的。”既然老張頭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陸硯驍便抓著他的弱點打，合理利用薛仁。

    宋曉曉坐在薛仁肩膀上，斜睨了他一眼，也覺得薛仁這副相貌，有幾分金剛怒目的意思。

    老張頭怯生生看了薛仁一眼，又看看陸硯驍，終於抖著嘴唇說：“神仙大人們，你們趕緊去把妖怪給收了……那妖怪不是好東西，把孟秀才給害死了……”

    陸硯驍皺眉：“死了？孟秀才已經死了？”

    老張頭嚥了咽口水：“那個樣子……孟秀才是活不成了。”

    見他還是有幾分害怕，陸硯驍戳了戳薛仁，薛仁咳嗽一聲，擺出一副收妖降魔的模樣，威嚴地說：“你且說來，到底出了何事？”

    老張頭怯怯地說：“那，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樣，在後巷的門口等著。孟秀才……他胃口一向不好，他娘又疼愛這個老來子，次次給他準備一大堆飯菜，他若吃不完，便來絮叨他。孟秀才便次次都倒給我吃，也是便宜我了。

    平時天一黑，他就出來倒剩飯剩菜，可那天我左等右等不來人，就試著推門。

    誰知那門輕輕一推，便開啟了。我高興極了，往裏頭一看，就看到孟秀才揹着我，站在書案旁邊。

    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提醒他，就突然看到……”

    說到這裏，老張頭的面容一陣扭曲，其他乞丐也都露出害怕又好奇的神色。

    畢竟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張頭這是第一次說。

    “突然看到什麼？”

    “突然看到，孟秀才的腿上爬著一條蛇！那條黑蛇爬著爬著，就鑽到孟秀才的身體裡去了！”老張頭捂著頭呻吟：“那條蛇……鑽到人的身體裡去了！孟秀才整個人摔在地上……他也變成了一條蛇，他抬起頭看我……他看到我了！！”

    老張頭哀鳴一聲，突然躲進了後牆的縫隙裡，牙關緊咬發出咔咔的聲音，陸硯驍不容他躲閃，鉗住他的臉逼問他：“後來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

    老張頭眼裏閃著淚花，看上去可憐巴巴的：“我看到……孟秀才的整張臉上都覆滿了細細的鱗片……他的眼睛就像……像是蛇的眼睛！那眼珠子是豎著的！他大張著嘴，簡直像是要吃了我！然後，然後我看到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冒血……黑色的血……”

    他痛苦地說：“孟秀才是個好人，他是個好孩子，總是給我吃的，他一定是死了……”

    回家的路上，陸硯驍和薛仁都沒吭聲。

    老張頭的證詞說明孟秀才的身上，發生了普通人難以理解的事情，而且也和蛇有關係。

    陸硯驍抬頭看著青瓷色的天空，陰雲壓城，彷彿那一天看到的巨大的黑色的蛇行在天空之中，帶來了攝人心魂的威脅。

    薛仁沉思片刻，問：“是否該請國師出馬？”

    陸硯驍說：“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麼？”

    他們兩人相視一眼，都沒說話。

    *

    江禾熙接過小松鼠，摸了摸她耷拉著的小腦袋瓜，見陸硯驍和薛仁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沒多說話，便帶著小松鼠回房去了。

    一關門，宋曉曉便雙爪合十，一臉的歉疚：“對不起，我把你的內丹搞丟了！這可怎麼辦啊，這是你六百年修煉的內丹，你從沒有懷疑過我，說借就借給我了，可我卻把你的寶物弄丟了！”

    小松鼠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江禾熙卻並不生氣著急：“你先別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掉在哪兒了，我們先去找找，說不定就找著了呢？”

    宋曉曉把經過說了，江禾熙哎呀一聲：“那肯定是個柺子，幸好你沒被拐走！”

    “可是內丹丟了……”宋曉曉抿了抿嘴角，嗚嗚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