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驍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回頭一看，謝天謝地，江禾熙被子蓋得好好的，那條敗露行蹤的大尾巴，已經好好收起來了。

    江言熙看了一眼妹妹，見毫無異常，又把薄被給她蓋好，這才拉著陸硯驍出去。

    *

    第二天一早，薛仁已經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便望著天花板喃喃說：“狐狸精……”

    那條靈活的大尾巴彷彿就在他眼前晃動著，他一個機靈翻身而起，差點踩到在地上打地鋪的陸硯驍。

    見陸硯驍擋在身前，他一把揪住好友的胳膊，歇斯底里：“陸硯驍，有狐狸精！狐狸精啊！”

    陸硯驍裝作不懂：“你瞎說什麼，哪兒有狐狸精？”

    “嗨呀，你昨天不是說了怪力亂神，不，妖魔鬼怪？什麼藤妖、蛇妖、女鬼？我跟你說，這裏有狐狸精！”

    陸硯驍失笑搖頭：“你看錯了吧？我是說了有藤妖、蛇妖和女鬼，可我從沒說過有狐狸精啊！你一定是昨天聽了我講的故事有感而發，又喝了太多酒，於是看到了幻覺而已。”

    “是幻覺嗎？”

    一直到去花廳吃早飯，薛仁仍舊喃喃不止：“是幻覺?真是幻覺而已？可是，那條尾巴好清楚！”

    他走進花廳，江言熙習慣早起溫書，一個多時辰前已經起床讀過書了，桌上滿是各種早點，吃過早飯，他便會帶著書卷去衙門給錦衣衛們繼續上課，當他們眼中的江閻王。

    剛坐下，門口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哥哥，早點準備好了呀！”

    “是啊，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牛肉燒餅。”

    少女輕盈優美的身影三步兩步蹦躂了進來，她今天換了一身淺鵝黃色的上衫和蔥綠色的裙子，整個人清新極了，而隨著她蹦蹦跳跳的腳步聲，不時將裙下的窄管裡褲的一截繡花褲腿露出來。

    薛仁眼睛都直了。

    屋簷下，窄窄的褲腿下，白生生的腿腳兒來回晃動，那玲瓏的雙足沒有半刻斯文。

    他視線下移，立刻看到少女穿的繡花鞋。

    正是昨晚的那雙繡花鞋！

    她全身上下只缺了一樣東西——尾巴！

    薛仁一下子跳起來，衝到江禾熙背後，在她身邊繞了足足三圈：“你怎麼少了一個東西？怎麼會少了？”

    江禾熙還沒來得及說話，江言熙已經生氣了：“薛仁將軍，你在胡說什麼？請你放尊重一些！”

    “江言熙！”薛仁也火了，他大聲說：“你妹妹是個狐狸精！你呢，你袒護她，莫非你也是個狐狸精！？”

    要不然，陸硯驍為何對他言聽計從，莫非是被這對狐狸精兄妹迷惑住了？

    他一怒之下，竟然伸出手，一把撩開江言熙的長袍。

    陸硯驍見大事不妙，剛要衝過去阻攔，已經來不及，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過命的兄弟一手撩起江言熙的袍子，一手拍上對方的屁股：“尾巴呢，你把尾巴藏哪裏去了狐狸精？”

    陸硯驍心說大事不妙，江言熙已經怒極，他氣得渾身瑟瑟發抖，一巴掌重重砸在薛仁的臉上：“你竟敢如此侮辱我？”

    薛仁這輩子也沒捱過耳光。

    他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情，猝不及防被一記耳光打得耳朵嗡嗡的。

    江禾熙呆呆站在一邊，見哥哥和薛仁將軍鬧的不可開交，她看上去呆萌，其實人很聰明，立刻猜到了六七分，捏了個法訣，對陸硯驍使了一個眼色。

    陸硯驍猜到她必然做了什麼手腳，便匆匆走了出去。

    果然，他自己的房間裡，床鋪邊上赫然放著一個毛茸茸的動物尾巴做成的大圍脖。

    他忙把圍脖拎在手上，匆匆回來花廳。

    “薛仁！你快別鬧了！你口口聲聲說一定看見了的狐狸精的尾巴，是不是這個圍脖？”

    薛仁目瞪口呆：“……是，就是這個，你從哪兒弄來的？難道狐狸精被你殺了不成？”

    江言熙也看了一眼，冷冷說：“這不是我昨天看到的圍脖嗎，陸大人大熱天繞在脖子上的。”

    聽說尾巴繞在脖子上，江禾熙頓時小臉一紅，低下頭不吭聲。

    在妖界，尾巴其實算是一個挺私密的東西，繞在脖子上……羞死人了。

    “什麼狐狸精？”陸硯驍裝作極無奈地搖頭：“薛仁，這就是我的一個圍脖，我很喜歡這東西，隨手帶在身上，時不時圍一下。昨兒卻被江禾熙，江姑娘從我房裏悄悄拿去玩兒了，你看到的時候，應該是她正在玩這個圍脖。”

    薛仁愣了：“你……大熱天的，把一個圍脖帶在身邊？”

    陸硯驍苦笑：“個人愛好。”

    薛仁半信半疑：“你的個人愛好，可真特別啊。”

    陸硯驍撓撓頭：“好說好說。”

    薛仁總算是信了，他有幾分不好意思看著江言熙說：“江言熙，是我弄錯了……”

    一邊說，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剛纔江言熙抽他那一巴掌，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別看這個書生手細得跟木柴棒似的，抽人的力氣真不小。

    “不過你剛纔下手也太狠了吧？”

    “哼。”江言熙冷冷一笑，勾唇無言，用唇語說：“你自找的。”

    薛仁氣急了：“你可真不知道尊卑貴賤！你可知道我和陸硯驍都是幾品的官，又在朝廷中有多少分量？你可知你讀一輩子聖賢書，若是想入朝入仕，其實我們不過一句話，皇上就會召你入宮？”

    他以為這麼說，江言熙便會客氣低頭。

    誰知江言熙聞言，不過是挺直了細瘦的腰桿：“多謝薛仁將軍的提點，但是草民並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入仕。草民趕考的初衷，不過是想國家為朝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若不透過考試，讓朝廷發掘出我的能力，我不敢直接入仕。”

    薛仁冷哼一聲，但心裏頭卻想，這書生，確有一身骨氣。

    *

    華美的宅邸裡，歌聲婉轉，舞袖飛揚，周野臥在錦褥上，隨口吃下美人剝給他的一顆葡萄。

    夜深後，他抱起一個美人走進臥房，卻不知道，自己身後，明月照亮的長廊盡頭，緩緩的，黑色的煙霧凝成了一個實體，黑衣人在廊上現身，冷冷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