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骨塔形成的骷髏手臂，呼嘯著朝陸硯驍撲了過來，陸硯驍揚手去擋，那長劍卻被挑開，只聽鏘然一聲，他的佩劍扎進附近的泥土裏。

    骷髏手臂成戮心之態，直朝陸硯驍心窩插了過去，陸硯驍咬牙閉眼，卻只聽咔噠數聲，江禾熙已經將紅蓮燈籠裡的魂魄們安撫好，一看陸硯驍就要被人骨塔殺死，飛起身子朝人骨塔踢了過去。

    她出腳極快，那人骨塔被她踢打得零零碎碎，她揚聲喊：“陸硯驍，你趕緊點火，把這些白骨一口氣都燒了！”

    陸硯驍出手如電，一手澆火油，一手扔火枝，只見騰一下，白骨被火油燒出三尺高的火焰，火光中，似乎有無數扭曲計程車兵哀嚎著，哭叫著。

    江禾熙捂住雙耳，低聲說：“他們都好恨啊，其實他們……也都是可憐人。”

    她放下紅蓮燈籠，平靜地念誦著往生咒。

    在具有音樂性的咒語裡，那些翻滾著哭嚎著的靈魂們慢慢的平靜下來。

    火光照在少女皎白的臉上，她卷睫微垂，臉蛋如觀音一般平靜寧美，陸硯驍喘著粗氣靠在石壁上，靜靜看著這詭異而純美的一幕。

    隨著白骨化為灰燼，那些士兵的靈魂也漸漸變成了飛舞的熒光，在山洞裏飄動盤旋，而後，在少女輕輕的一聲“去吧”中，他們飛了出去。

    “他們……？”

    “他們都去投胎了。”

    江禾熙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一次性度化了這麼多人，她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

    她只來得及收起紅蓮燈籠，便軟倒下去。

    陸硯驍一個箭步上去，將少女軟款的身體抱在懷裏。

    他出神地看著少女的臉蛋，光影在她嬌美的臉上明明滅滅，她明明是個妖，卻有著仙人的純淨靈秀。

    *

    江禾熙是被馬背顛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發現世界在眼前顛倒，再一看，自己居然是趴在馬背上，爲了防止自己摔下來，陸硯驍用長衣將她和馬匹綁在一起。

    胭脂馬察覺到江禾熙醒來，長著長長的眼睫毛的馬眼睛溫柔地回眸看了看她，繼續一溜小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叫起來。

    陸硯驍說：“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江禾熙撅起嘴：“你也太不講究了吧？”

    陸硯驍苦笑：“我實在是沒辦法。”

    他驅使著三匹馬下山，自己把江言熙抱在懷裏同乘，只好委屈江禾熙一個人騎一匹馬。

    “況且你不是說過了嗎，你想要自己騎馬的。”

    “切！”江禾熙表示鄙視和批評。

    不過唸誦往生咒度化死者，確實是消耗了江禾熙大量的精力，她抗議了兩句，又趴在馬背上睡著了。

    回到小院，江家兄妹倆酣睡不醒，陸硯驍初時十分擔心，但逐一檢查他們倆的身體狀況，發現確實脈搏呼吸一切正常，想來不過是睏倦過頭而已。

    直到華燈初上，桌上的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兄妹倆才先後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地醒了過來。

    “江兄，江禾熙，快過來吃飯。”

    江禾熙聞到撲鼻的香氣，忙不迭套上鞋跑了過來，可看清了桌上菜餚之後，她又失望地拉長了小臉。

    “這些黑漆漆的都是些什麼啊？”

    陸硯驍怪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一向冷峻鎮定的臉上也多了兩塊紅：“不好吃嗎？”

    江言熙嚐了一口，看了陸硯驍一眼，說：“雖然看上去不好看，其實味道還不錯。”

    “真的嗎？”江禾熙眨巴眨巴眼睛，也吃了一口，立刻睜大眼，一臉震驚：“長得像坨屎，吃起來味道卻還行！”

    陸硯驍還沒來得及說話，江言熙已經板着臉說：“吃飯的時候瞎說，還讓人吃飯嗎？”

    江禾熙吐了吐舌頭，嘿嘿笑起來。

    *

    夜色濃稠，陸硯驍和江禾熙對視一眼，各自心有靈犀地裝出回房睡覺的模樣，沒想江言熙立刻拆穿他們的偽裝。

    “你們等會兒打算去衙門吧？”

    他雖然不知剛纔自己昏過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想必陸硯驍發現了什麼事，自己妹妹的偽裝表演能力很一般，她明顯也知道實情。

    但這兩個人通通不想告訴自己。

    “沒，沒有啊？”江禾熙立刻裝出很困的模樣，抻直了手說：“我這就要睡覺了！哥哥！”

    江言熙說：“白天我們睡了那麼久，你現在犯困？”

    他又斜睨了陸硯驍一眼，搖頭說：“罷了，罷了，你們要去就去。我只是不希望你們總是鬼鬼祟祟瞞著我。早點回來，不要在衙門耽擱太久，你是個女孩子——”

    江禾熙沒想到哥哥這麼體貼，忙撲過去抱住哥哥，竄起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謝謝哥哥，好的哥哥！”

    陸硯驍愣怔看著江家兄妹，腦海裏不覺冒出一個念頭。

    什麼時候江禾熙也能這麼對待自己呢？

    直到江言熙察覺到他的目光，撩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陸硯驍才忙收回視線，裝模作樣咳嗽一聲，率先出門。

    *

    錦衣衛們被安置在衙門附近的客棧裡，有衙役專門看護著。

    陸硯驍示意他們可以暫時離開後，這些衙役便三三兩兩出去了。

    江禾熙掏出紅蓮燈籠，在她念誦著咒文的過程中，那燈籠的明亮光芒漸漸變得柔和，無數道星星點點的光線從燈籠上飄出，慢悠悠朝著不同的錦衣衛身上飛去。

    陸硯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直到江禾熙唸誦結束，收回已經不再閃亮的紅蓮燈籠，床上的錦衣衛們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陸硯驍蹲在陸勇身邊，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忠實的老部下。

    男人剛毅的臉上毫無表情，灰敗的臉色彷彿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陸勇整個人陡然弓起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勇？”

    陸硯驍又驚又喜，忙扶著他坐起身。

    陸勇在咳嗽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不但是他，其他錦衣衛們也先後醒了過來，偌大的房間裡，不斷有喘氣和咳嗽聲，也有床鋪隨著錦衣衛們的動作的吱吱呀呀聲。

    只是，陸硯驍還來不及高興，陸勇用粗糲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望著他突然咧開嘴，哇一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