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目前是晚上，縣城已經是一片寂靜，悄無人煙了。

    烏黑的屋脊在月色下閃著亮光，彷彿整個城市是一個黑色的獸，但此時已經陷入沉睡。

    陸硯驍一躍上馬後，俯身向江禾熙伸出手：“上來。”

    江禾熙卻搖搖頭。

    嫣然巧笑的少女雙足一蹬，便騰空躍起，長裙宛如流霞在半空中一卷，已經翩然坐在陸硯驍的身後。

    “騎馬好慢的，我們快一點出城吧！”

    陸硯驍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把馬騎出了飛躍的狀態。

    馬匹朝前一躍，矯健的四肢陡然騰空而起，棗紅馬兒顯然也嚇了一跳，長著長睫毛的眼珠轉了轉，頗為無助地回頭看向主人。

    江禾熙說：“別怕，我就是幫你加個速，大半夜還要幹活兒，你不累嗎？”

    這話是對馬說的，馬聽了之後立刻嘶鳴一聲，奮足前行。

    陸硯驍的表現出乎江禾熙的意料之外，他明明是第一次飛，馬匹已經飛得比屋脊還要高了，在彩雲之上，月光之下，他卻沒有什麼恐懼的神色，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寒星似的雙眸偶爾看江禾熙一眼，江禾熙的心臟竟然不爭氣地怦怦亂跳。

    到了城外，縣太爺推測的事發之地，馬匹緩緩降落。

    一帶水脈從城中繞過，順著蔥蘢的林木延展向遠方，江禾熙記得縣太爺曾經提過，在這一帶發現了打鬥的痕跡。

    陸硯驍皺眉檢視著四周，他確實對發生的事情完全回憶不起來，看著黑黝黝的林子，心頭多了幾分茫然。

    江禾熙閉上眼嗅了嗅，突然說：“我聞到了味道。”

    “什麼味道？”

    “曾有人用過秘術的味道。”

    她張開手掌，掌心劃過水面，那平靜的水上陡然出現一帶磷光，綠油油的光在水上繞動，陸硯驍看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麼法術？”

    隨著光線的明亮，他似乎看到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那是他和他的錦衣衛屬下們的身影。

    由水和光組成的幻影中，他們似乎是一路行到此地，陡然密林中起了風波，錦衣衛們紛紛拔出武器，霎時間刀光劍影，陸硯驍細看去，陡然如一盆冰水淋在顱頂。

    江禾熙站在水邊，她明明抬頭看向水面的幻影。

    但水中離合的光影中，她的投影卻察覺到了陸硯驍的視線，陡然向他一笑！

    那笑容和江禾熙一貫的笑容截然不同！

    江禾熙那雙美目裡滿含著狡黠的惡意，她紅唇微微勾起，尖銳的笑紋朝著兩腮擴大，直達耳畔！

    一張嬌美的面容竟像是被這道詭異的笑容生生撕裂成了兩半！

    陸硯驍渾身的血都冷了，他一把將江禾熙拽了過來。

    江禾熙還在出神，陡然被陸硯驍拉進了他的懷裏，她微微一怔，撲鼻而來的就是男人身上微微的髮香和洗漱用皁角的香氣，還有他結實而瘦削的肌肉膈應得人微微的疼。

    “怎麼了？”

    陸硯驍來不及回答，仍盯著水中的倒影。

    江禾熙已經被他拉過來了，而水中的倒影卻沒有消失！

    緩緩流動的水之漣漪中，那道嬌美的身影反倒越發清晰起來，她仰起頭，惡意的笑容如黑色的水四處流淌。

    陸硯驍來不及解釋，反手拔出腰間佩劍，劍光撕裂了水面的平靜！

    水花四濺，幻影翛然消失！

    “有什麼不對勁嗎？”江禾熙也朝水中望去。

    陸硯驍的臉色蒼白：“不錯，你的影子……”他將剛纔看到一切都告訴了江禾熙。

    江禾熙細細的黛眉也皺了起來：“聽起來好像這水中藏著什麼古怪！”

    “這水域和昇仙湖相連線，當日祭祀典禮上，水面曾有鬼影，衙役們都說見鬼了。”

    陸硯驍回憶：“但第二日一清醒，他們都不記得當日看到了什麼……”

    江禾熙說：“說不定和我一樣，也使用了遺忘咒的秘術，所以他們才忘記了一切。”

    她掙脫了陸硯驍的懷抱，重新回到水邊。

    水的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迴應著她的疑慮。

    江禾熙伸出手，細白的手指在水面上撩撥出水紋，她的目光漸漸空洞，整個人朝水中探過身去，彷彿被水中的妖怪魘著了一般。

    當她大半身體都快下水時，陸硯驍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她的腰攬住！

    江禾熙完全沒料到陸硯驍會驟然出手，她原本身體已經重心前移，一下子收不住，竟帶著陸硯驍一起狼狽滾進了水裏。

    咕嚕咕嚕……

    江禾熙喝了好幾口水。

    哎，她在水中嘆了一口氣，好在她渴了，喝就喝了吧。

    陸硯驍抓著她想往水面上帶，她搖搖頭，和他一起浮出水面：“我下去探查一下究竟而已，你幹嘛一直拽著我？”

    陸硯驍有點尷尬鬆手：“你不是被水鬼魘住了？”

    江禾熙嘟起紅唇：“我可是六百年的妖，什麼水鬼能魘住我？”

    也是。

    陸硯驍又問：“可你會游泳嗎？”

    “哈，生下來就會的！”

    “我沒見過幾只貓生下來就會游泳啊！”他印象中，家裏養的獅子貓可怕水了，若不小心滾進水裏，那貓簡直是要發瘋。

    江禾熙哭笑不得：“誰說我是貓來著？”

    少女有一雙兩端尖尖的橄欖樣的大眼睛，眼珠琉璃般閃爍，陸硯驍覺得這雙眼睛很像是貓兒眼，她的臉蛋雖圓，但下頜卻尖尖，也很像是貓兒麵。

    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有著貓的甜美和敏捷，原來真身不是貓啊。

    江禾熙在水中游了一圈，又浮出水面，失望地搖頭：“沒看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東西也逃得太快了吧！”

    不過她很會安慰自己：“肯定是察覺到我的厲害!哼，還算是有眼光的。”

    她嘰嘰喳喳說了一會兒，才發現陸硯驍一直沉默，目光在自己身上飄了一下。

    因全身的衣服都被水浸透了，緊貼著肌膚，少女嬌小玲瓏的身形被勾勒得十分清晰。

    江禾熙的容貌猶帶三分稚氣，可身材卻已初具成年女子的優美。

    陸硯驍狠狠閉上眼睛，水珠從他的睫毛上滾滾而落，他一手捂著眼睛，說：“你……咱們趕緊上岸，換一身乾淨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