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回來了
縣太爺當然記得江禾熙。
此時自己自身難保,見小姑娘在院子裡亂竄亂跳的,他一時心灰意冷,又以為江禾熙是陸大人的相好,便心一軟讓人進來了。
“你是來送陸大人最後一程的吧,來,看看他吧!”
仵作已經檢驗過了,人都是剛剛斷氣的。這會兒天氣不冷,若來得再遲一點,都該臭了。
江禾熙抿緊嘴唇走進去,目光四下裏一溜,已經看到陸硯驍。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薄唇緊抿,江禾熙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一瞬,她就落淚了。
為什麼人類會死得這麼容易呢?
縣太爺看著小姑娘瞬間紅了眼圈,搖搖頭,無奈地嘆氣。
他也沒太多閒工夫同情江禾熙,自己的小命怕是也要和錦衣衛們一起保不住了。
仵作已經將所有屍體全部簡單查驗一遍,拱手對縣太爺說:“回稟大人,這些人身上並無嚴重傷痕,有些人有些皮外傷而已,都不致命的。屬下以為,他們應該是中毒暴斃。但銀針並未探出毒藥痕跡,想來這毒物絕非凡品,十分稀少。”
縣太爺點頭說:“自然絕非凡品。錦衣衛都經過層層挑選,重重考驗,他們居然會一起死亡……”
說到這裏,縣太爺打了個寒噤:“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人……實在是……”
他沒說下去,但縣太爺此時很害怕。
江禾熙站在陸硯驍的面前,目光直勾勾盯著陸硯驍的臉,卻突然說:“不是人,是妖。”
縣太爺一怔:“你說什麼?”
江禾熙說:“我是說,殺死錦衣衛的不是人,是妖。”
她聞到了濃重的妖氣,但並沒有妖的行蹤。想必是妖行兇後留在錦衣衛們身上的氣味。
如此濃烈的氣息很不尋常。
她突然揪住陸硯驍的領子,對著他的臉大聲喊道:“陸硯驍!我又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到妖了!你不是說過,不准我在人面前提起妖嗎?我現在就是提了!你來罵我啊!管我啊!”
她覺得陸硯驍是個囉嗦鬼,但沒想到,不過匆匆幾日,這個囉嗦鬼,真的變成鬼了。
縣太爺欲言又止看著江禾熙。
小姑娘實在是氣勢很足,口水已經噴到陸硯驍的臉上了。
“人已經去了,你就讓陸大人去的安穩一些吧……”
話音剛落,江禾熙就開始用力搖晃起陸硯驍的屍體來。
“罵我啊!?別裝死啊!?”
她這一聲喊,真是中氣十足,縣太爺和她還有幾步距離呢,都覺得耳朵嗡嗡的。
仵作卻突然大吃一驚,指著江禾熙:“陸大人……陸大人……”
他不會是看錯了吧?陸大人這是詐屍了嗎?
明明已經斷氣的人,卻突然微微喘息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吵死了……”
江禾熙大喜:“陸硯驍,你沒死!?”
陸硯驍被她的大力金剛掌推起身,扶著床沿俯身大聲咳嗽。
“你……這麼吵,我走……黃泉路……也不安穩……”
他咳嗽得兩隻眼角通紅,卻不忘和江禾熙鬥嘴。
“我就說麼,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這陣子聽了不少說書先生講故事,就沒有人說錦衣衛的好話來著,你這麼壞,怎麼可能輕易死掉呢!”
陸硯驍苦笑:“……是什麼人,在敗壞錦衣衛的名聲?……給我拿下……”
他斷斷續續說了幾句,精力不濟又暈了過去。
*
陸硯驍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個臉蛋圓嘟嘟的小姑娘趴在床邊。
他默默看著江禾熙圓溜溜的腦袋瓜子,沒忍住,伸手在她的發頂摸了兩把。
髮質極好,冰冷微滑。
他一邊摸著江禾熙的腦袋瓜子,一邊回憶起遇襲前的事情。
但一回憶就頭痛欲裂,他只記得部下們的哀嚎聲,馬匹的嘶叫聲,黃昏如血的殘陽和拍著翅膀斜飛而去的一行烏鴉。
下一刻,他眼前天旋地轉,也一頭栽倒,暈厥過去。
但暈厥前,他記得自己躺在地上,泥土的味道,部下們搏鬥時受傷的血腥氣息,絕望的死亡的氣息和林木間的淡淡清香混合在一起。
颶風颳過,無數落葉飛花在眼前捲過。
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會再次醒過來。
沉浸到了一個完全黑暗的世界裏。
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了。
很舒服地沉溺下去。
這輩子遭遇過的一切,無數的痛苦折磨,無數的求而不得,似乎統統都消失了。
就這麼沉睡下去,也不錯。
直到他耳邊響起了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清脆、高亢而尖銳,羅裡吧嗦、執著地,把他從深深的睡眠中叫醒。
手掌下的小腦袋瓜悄悄抬起來,江禾熙揉了揉眼珠,望著他:“啊,你醒了!?”
她整個人都快爬到床上來了,伸出綿軟的小手摸著陸硯驍的腦門:“啊,燒退了。你睡覺一直在發燒,傷口還疼不疼啊?”
小姑娘說話就跟連珠炮似的,根本沒給陸硯驍答話的機會。
她一把將陸硯驍的衣服扯開,仔細檢查衣服底下的身體。
“你的傷好重,比其他錦衣衛的外傷都要重呢!”
陸硯驍有一副相當好看的身體,骨骼舒展寬闊,覆蓋著一層並不誇張的薄薄肌肉。但結實的肌肉線條修長,一看就是常年實戰練出來的漂亮線條。
此時,略顯蒼白的肌膚上有好幾道縱橫交錯的傷口,雖然塗了外傷藥,但看上去深可見骨的傷痕仍舊十分可怖。
陸硯驍生平頭一回露出胸膛給一個小姑娘看,他不覺臉都紅了,扯過衣襟剛要蓋上,卻不小心碰到了橫亙過鎖骨的一條傷痕,立刻疼得鎖緊眉頭,嘶了一聲。
“笨蛋,碰到傷口了吧?很疼吧?”
江禾熙居然一把將陸硯驍的手腕反扣在枕上,整個人都爬了上來。
“江禾熙……你……”
陸硯驍漲紅臉側過頭去。
江禾熙並不明白陸硯驍這個大男人,怎會突然臉紅撲撲的,她探出舌頭,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劃過。
是一陣鑽心的酥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