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間，琴音已如流水般緩緩傳來，曲風纏/綿，溫文爾雅，初聽時，躁動的心境彷彿被一隻巧手撫過，慢慢平靜下來。

    毛孔不自覺的張開，感受著每一支音符帶來的魅力，林寧此時已經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這曲風雖和順，但久而久之就成了好似催眠曲一般的調調，平緩且直。

    古今中外大師級琴音，都是高山流水潺潺，低窪積水盈盈，高低有別，錯落有致，才能更好的引人入勝，但是如今，這琴音雖好，聽多了未免乏味。

    想到此處，林寧不由得睜開了眼睛，臉上有些失望的神情一閃而過。

    雖說眼前有重重紗幔罩著，但柳菁與阿青都是修行者，怎麼可能瞧不清林寧此時的神態變化。

    而柳菁方纔還在撥動琴絃的手指，此時也是停了下來，見主子這樣，阿青心中頗有不滿，於是出言道：“不知國公大人對我家主子的這首清音有何見解？”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林寧也想沒想的脫口而出。

    沒想到他竟會這般不留顏面，一時之間，阿青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僅是她，就連柳菁的面上也染上了薄怒。

    柳菁彈琴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見這般評價，以往只要她一出手便是技驚四座，無人不讚嘆，怎的到他嘴裏就成了‘曲不成曲，調不成調了’？

    當真是毫無品味，虧她方纔還如此欣賞於他，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

    這時，阿青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究竟懂不懂琴音？”

    聽到阿青的斥責，林寧也是有一瞬間後悔的，自己這張破嘴怎麼就這麼快？人家女孩子不要面子的嗎？

    但是事到如今，話已出口，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怎麼？懿姑娘這麼聽不得真話？不好聽還不讓人說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的耳朵好過成千上百的聽眾？”

    聞言，林寧攤攤手，“那倒沒有，只是懿姑娘雖說琴技尚可，但是琴音中總是缺了一絲韻味。”

    這時阿青還要爭辯，柳菁稍稍抬手製止了她，問道：“何為韻味？”

    聽著紗幔後面傳來的清冷之聲，林寧暗道：這聲音還真是悅耳啊。

    “一首好的曲子彈奏出來不外乎琴技與曲譜，懿姑娘的琴技自是沒得說，但就是這曲譜嘛，還差點意思。”

    “你竟敢說曲譜不行，你可知這曲譜是誰所譜？”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阿青白了他一眼，而後抬起下巴，洋洋自得道。

    “這可是吳老先生的絕筆之譜，而我家主子正是師承吳老先生。”

    “吳老先生於盛年之時，以一己之力開創琴音輝煌，所作佳作不下白首，首首流傳千古，被世人稱之為琴界鳴凰。”

    “而這《清音》正是他老人家親自為我家主子譜寫而成，現如今你竟然如此貶低，當真是可笑至極。”

    說這麼多作曲不還是不行嗎？

    林寧覺得無語凝噎，道：“那又如何？曲譜不行，還不讓人說了？你們也太沒有自知之明瞭吧。”

    聽他說完，柳菁胸口劇烈起伏了數下，而後道：“是嗎？你既然如此說，那自然是有什麼過人之處的，不妨展示一二，好讓我們知道個明白。”

    林寧聽著柳菁極力壓抑的怒火，撇了撇嘴，“我雖然算不得什麼精通琴技，但是隨便譜個一二也是能譜出來的，起碼比這首清音要好。”

    好一個先抑後揚，“是嗎？我拭目以待。”

    此時的柳菁已經被怒火充斥，完全將陛下吩咐的事給拋之了腦後。

    現如今底線被踐踏，又涉及恩師的尊嚴，她不可能還冷眼旁觀，讓這個林寧知道一些天高地厚也好，省的因為一些事尾巴翹上天了，誰也不放在眼中。

    “你讓我彈我就要彈嗎？懿姑娘這麼不尊重人，讓林某的內心很是不舒服呢。”

    “你想怎麼樣？”

    林寧看了眼眼前的紗幔，指道。

    “既然邀人相見，你如此作派，實在是讓林某很不爽呢。”

    聽出林寧的意思，阿青立刻反駁道：“你以為誰都能輕易見到我家主子的真容嗎？”

    阿青還未說完，柳菁就將話茬接了過來，道：“等你彈完了，我自會與你相見，如何？”

    柳菁現在已經退了一步，林寧也沒有再拒絕的理由了。

    “將琴搬過來吧。”

    阿青冷哼了一聲，然後抱起古琴繞過紗幔走了出來，將琴架好之後，林寧撩起衣襬坐了過去，而後伸出手指嘗試著撥動了下琴絃，琴音清脆，是把好琴。

    只是許久未彈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呈現出當初的效果。

    林寧深吸了口氣，緩緩將手放置在琴絃上，而後緩緩的撥動起來，因為許久未碰的緣故，起初彈的幾個音階生澀的不行，柳菁聽到這，不由得嗤笑出聲。

    “就你這琴音也好意思口出狂言？怕還是個新手吧？”

    林寧沒理她，只是自顧自的撥弄琴絃，柳菁聽了半晌，越聽越覺得不屑，他這琴技頂多算是初學者，而且就連曲風也無，前半段聽起來平平無奇，絲毫沒有悅耳之感。

    “不會彈就擱那吧，你這不是擾人清聽嗎？下次說那話之前還望正視正視自己的水平，別……”

    柳菁話還未說完，就突然戛然而止。

    在經過前面幾段平緩的鋪墊後，琴音忽然變得緩急，就好像原本還和樂安康的局面被迅速打破，至此戰爭拉開了帷幕。

    這是一階變音！

    慢慢的，調子愈發高昂，刀槍劍戟，兵刃相碰的鏗鏘之音不絕於耳，面對鐵馬踏山河之際兵臨城下，每個人洋溢著熱血為家國而戰。

    這是二階變音！

    兵刃相向，哀嚎遍野，漫天的血跡匯流成河，沒於土地，一具具肉體在眼前倒下屍橫遍野，城外火燒不止，永遠沒有盡頭

    這是三階變音！

    激烈的決戰過後，勝利者叫囂著破開了城門，揮舞著旗幟安插於城牆之上，只是他們的呼聲終究凐滅於孤魂遍野中。

    這是四階變音！

    柳菁已經沉浸其中完全無法自拔，誰知這時，原本還在盡心彈奏的林寧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