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朱允炆在說什麼，朱允炆已經起身下樓。

    王忠當然也只能忙不迭的跟上，心裏嘀咕著，朱允炆到底是在等誰。

    朱允炆等的，自然是舍茲一行了。

    他特地選臨江的醉八仙樓，當然不會只是爲了看秦淮河的畫舫。

    從這座樓，可以很直觀的俯瞰江面。

    江面上，每一艘來往的船隻，都沒辦法逃脫朱允炆的眼睛。

    派人去接應舍茲的時候，他已經和舍茲約定好，在船上插了特殊的令旗為號。

    所以，舍茲的船隻剛到渡口，朱允炆便看到了訊號，立刻下樓奔著劉秀的宅院而去。

    接見舍茲，當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在皇宮之中。

    就舍茲現在的狀況，那批老臣哪怕撞死在午門外，也不會讓她接近朱允炆的。

    在劉秀的宅院後等了半天，舍茲一行還沒到達。

    朱允炆沒說話，王忠先不悅道：“好大的架子，竟然敢讓陛下等待。”

    反而是朱允炆不以為意，道：“他們爲了避人耳目，在城中多週轉一些時辰，也是自然。”

    說話間，舍茲一行已經到了。

    舍茲一行人，都換了普通漢族的服飾，避免一身彝族打扮過於招人耳目。

    她身邊竟然連一個侍女都沒有，只有兩名彝族勇士護衛，除此之外，就是朱允炆派去接應舍茲的錦衣衛。

    朱允炆有些意外道：“夫人這次前來，竟然不帶侍女和護衛。”

    舍茲啞聲道：“舍茲這次前來，帶了兩名侍女，六名護衛，大多病死在途中，只剩下陛下眼前看到的這幾名。”

    說完，舍茲拜伏於地道：“舍茲有罪，請陛下處罰。”

    朱允炆暗自心驚，這個天花好凶。

    舍茲這個病原體身體強悍，安然無恙，不過她身邊的侍女，則沒有耗過去。

    侍女耗不過去也就罷了，彝族勇士身體各個強悍的如水牛，居然也熬不過去。

    自己派去接應的錦衣衛，如果不是事先已經種痘，有了抗體，恐怕也難倖免於難。

    不過朱允炆並沒有責罰舍茲的意思，而是和顏悅色地道：“此乃天意，上天降下瘟疫，非常人所能左右，請起。”

    舍茲聽了心中一震，朱允炆的態度，比起她想象中要寬宥許多。

    在朱允炆的手諭傳來後，舍茲已經知道，自己這次惹了滔天大禍。

    但自己惹的禍，總要自己收拾。

    她與部落中的勇士商議，有人提議，大明藩王欺人太甚，不如反了朝廷。

    舍茲也並非沒想過這一層，不過思來想去，大明兵力強大，部落縱然擁有地形之利，但若朝廷全力清剿，部落還是難逃滅頂之災。

    況且彝族一脈和大明王朝好不容易相處略為融洽，舍茲並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整個部族。

    所以，在路上，舍茲已經做好了打算。

    她先準備了一大堆請求寬宥的話，並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這樣就算朱允炆雷霆大怒，也只能懲罰她一人。

    但目前西南一帶的彝族，只是剛剛安定一些，假如嚴懲舍茲，彝族勇士必然揭竿而起。

    朱允炆初登大寶，皇位未穩，若他稍有理國的才智，就不會對舍茲下死手。

    結果她一大堆認錯道歉的話語，還未丟擲一句，朱允炆就將一切歸咎於天意，這樣和悅的態度，還是讓舍茲很意外。

    只聽朱允炆緩緩地道：“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朕都從楚王那裏聽說了。”

    舍茲心想，楚王必定將責任全都歸咎於自己，要置自己於死地。

    沒想到朱允炆道：“據楚王所言，這次的事情，都是一場誤會導致的悲劇。”

    舍茲大吃一驚，聽這位大明皇帝的意思，準備將這件事情，輕鬆地一筆帶過？

    朱允炆又緩緩地道：“但朕不可能聽楚王的一面之詞，朕招夫人進京，是想聽下夫人對事情的敘述，若朕發現這件事是楚王的責任，縱然他是大明宗室，朕也絕不姑息，會為夫人討回公道。”

    這下，舍茲徹底懵逼了。

    聽起來，朱允炆不但不準備嚴懲自己，反而還要追究楚王的責任。

    舍茲當然不知道，朱允炆正在進行削藩，如果能夠安撫彝族的同時，削弱楚王的兵權，朱允炆當然不會客氣。

    但舍茲知道，這次的事態，看來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嚴重。

    大明皇帝給自己臺階下，自己不下，還待何時。

    舍茲立刻啞聲道：“正如楚王所言，這次事情的起因，都是一場誤會，也怪舍茲不熟悉中原禮儀，做事魯莽。”

    朱允炆眼看自己安撫舍茲的目的已經達到，立刻和顏悅色地道：“夫人請起，按夫人所說，此事實屬誤會。”

    說完，朱允炆俯身，要將舍茲了起來。

    舍茲哪敢讓朱允炆觸碰自己，連忙後退幾步道：“舍茲病體未愈，不敢接觸龍體。”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夫人的病情，可比楚王輕多了，這次楚王行事不當，觸怒上天，前幾天病的是病若遊絲，奄奄一息了。”

    舍茲一聽，心裏頭又打起鼓來。

    皇家人那多半是傾向皇家人，假若楚王有性命之虞，多半朱允炆又要龍顏大怒，修理自己。

    只聽朱允炆道：“朕只希望，在楚王病癒後，夫人可否與楚王冰釋前嫌，共守邊疆，為國效力？”

    舍茲本能地道：“舍茲自當……”

    說道一半，舍茲突然不敢置信地抬頭道：“陛下剛纔說什麼，能否再說一遍？”

    朱允炆微微一笑，他知道舍茲在驚異什麼，重複道：“朕剛纔說，楚王病癒後，夫人能否與楚王冰釋前嫌，共守邊疆，為國效力？”

    此時，舍茲的腦袋像被一道雷電劈中，亂哄哄的。

    朱允炆剛纔說的，她這下聽清了，這意思分明是說，楚王即將病癒。

    然而朱允炆上句話，才說楚王病的奄奄一息，就快嚥氣了。

    這位大明天子談吐清晰，氣度非凡，顯然不會犯前言不搭後語的智障性錯誤。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楚王的天花，快要痊癒了。

    舍茲忍不住抬頭，目光中全是驚惶之色，天花絕症，竟然可以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