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楊教授那邊還一直等著你去醫院做檢查呢，你上午要是沒事的話，我先送你過去。”

    若不是不敢以下犯上，他恨不得直接把陸臨淮綁過去。

    陸臨淮皺起眉，瞥了他一眼，心情不悅，正想開罵，可冷不丁忽然想起張思昌這個人，雖然年齡比阮桑大幾歲，不過長得還算人模人樣，關鍵是人家身體健全。

    他眸色一冷，直接道：“行，那就現在去。”

    明崢喜不自勝，生怕他反悔，立即上前推著陸臨淮的輪椅，將他送到醫院。

    楊教授一看到兩人，就把他們狠狠罵了一頓。

    “你們以為我的時間是什麼？約好了昨天來做身體檢查，為什麼臨時改約？你知不知道好多人等著我救命，你自己不想治癒自己的腿，就請不要耽誤別人的機會。”

    “楊教授，真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是真的有事。對不起，對不起，您消消氣，我保證，以後一定按時來做康復治療。”明崢陪著笑臉。

    陸臨淮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目光幽深靜靜地望著楊教授，彷彿被責罵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楊教授看他這幅態度就來氣，要不是看在他這雙腿是為救人的份上，他纔不想管他。

    “現在態度好有什麼用，早幹嘛去了。行了，旁觀者先出去，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就行了。”說歸說，罵歸罵，出完氣後，楊教授還是沉著臉，心平氣和地親自量身給陸臨淮做了個檢查。

    兩個小時後。

    他取下老花鏡，拿下口罩，轉過身，對面陸臨淮已經重新穿好衣物，安靜冷漠地坐在輪椅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其中有一個骨骼檢查，只要神經沒有徹底壞死，很多人都會痛得慘叫。

    而他只是微微擰眉，始終一言不發。

    只有這時候，纔像是一個鐵錚錚地漢子。

    對得上，他退役之前的身份。

    他腿部的肌肉萎縮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楊教授的想象。

    一看就知道，他選擇自我放棄很久了。

    幸虧來醫院看了，不然再仍舊繼續發展下去，只能截肢了。

    楊教授鎖著眉眼道：“你先去我辦公室等一下，我給你指定一個詳細的治療計劃後，就過去。”

    陸臨淮瞥了他一眼，推門離開。

    外科醫院的走廊上來來往往數不清的人。

    不過大多是拄著柺杖，或者握著胳膊，前來問診的最多。

    嫌少有像他這樣，坐在輪椅上的。

    但也不是絕對沒有。

    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的，他便看到，復建室有很多坐在輪椅上的人，在醫生、護士、或家人的陪伴下，鬆開輪椅，抓住雙槓，練習走路。

    只可惜一步還未垮過去，整個人就像嬰兒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

    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摔倒的疼痛，遠遠沒有心裏的難堪，和無法忍受自己這幅樣子的挫敗狼狽感更大。

    他推著輪椅的動作微微一頓，忽然想起了曾經無數個在復建室內揮灑汗水，最終也沒能成功站起來的自己。身後說什麼的都有，同情、可憐、憐憫……那原本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婉如一塊巨大的石頭，重重地壓在他的心臟上，最後，讓人崩潰抓狂。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穩了穩心神，避開這一幕，徑自推門走進楊教授辦公室。

    卻未料，他剛推門進去，屋內一個本來抱頭蹲在地上黃色身影，突然蹭一下站起來，朝他跑來。

    他冷眸一閃，穩穩操控著輪椅閃身避開。

    那道身影“彭”一下撞到門上，繼而摔在地上，懵了似的，半響站不起身。

    女人如蝦一樣捲縮著身子，吃力地仰起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流，蒼白的臉上佈滿深深淺淺的淚痕，看起來十分崩潰絕望，漂亮的眼眸中佈滿了猩紅的血絲。

    “楊教授……咳，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弟弟，他還那麼年輕，他不能死。”她聲音粗糲沙啞，絲毫沒發現，進入房間的人並不是楊教授。

    陸臨淮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上次在醫院門口撞自己的女人。他皺起眉，冷聲解釋道：“我不是楊教授。”

    女人渾身一震，她慌忙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是誰，但淚水實在太多了，難忍傷悲，不能自控得往下流，她流淚時是沒有任何聲音的，或許是之前哭得嗓音沙啞了吧。

    她胡亂得用手摸了兩把眼淚，這才勉強看清楚對面坐的男人，熟悉的一張令人看過絕不會忘記的俊美面孔，熟悉的輪椅，她的臉上，忽然升起了一絲尷尬。

    她伸手扶著門，緩緩起身，充滿抱歉的彎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很抱歉，你沒事吧？”

    陸臨淮搖了搖頭，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看向窗外。

    也就是這麼湊巧，忽然看到外面穿過一道天藍色的身影。

    他瞳孔一縮，控制不住出聲道：“快去叫醫生護士，有人跳樓了！”

    “什麼？”女人腦子一蒙。彷彿沒聽見陸臨淮的話一樣，不僅沒有出去叫醫生，反而突然一個健步衝到窗戶邊，低頭往下看。

    樓底下是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身體，隔著這麼高的距離，她卻一眼認出來，那人正是她的弟弟，她滿臉崩潰，再也控制不住，大聲慘叫起來，激動得想要爬上窗戶。

    “秦昊！為什麼？為什麼不等等我，姐姐不是答應過你，一定會想到辦法來救你的嗎？”

    “為什麼？”

    她崩潰、絕望的吶喊著，猶如一頭陷入絕境的野獸。

    陸臨淮飛快反應過來，迅速推著輪椅衝過去，一把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狠狠拽下去。

    楊教授的窗戶上做了護欄，她剛剛的動作依舊十分危險，因為這種護欄，內部可以開啟。

    陸臨淮生怕她情緒激動，真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將女人死死拽下來後，也不敢鬆手。

    他瞥了眼視窗的方向，心情十分複雜，因為怎麼都沒有想到，剛剛跳下去的人，居然就是她弟弟。

    仍誰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面前，恐怕都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