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出奇的沉默。

    自從張如海自沈臨風這裏知道燕辰啟很快便追上來，便再沒了其他的心思。

    只一心張望遠處，只想著船趕緊靠岸。

    他想著，若他們早早停靠，燕辰啟縱然有所察覺，可也不至於那麼快。

    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沈臨風讚賞的看了他一眼。

    不過也並未心存僥倖。

    畢竟燕辰啟那個傢伙，還是極其聰明的。

    沈臨風也不做無謂掙扎，只當是遊山玩水了。

    張如海不住催促船家，小船的行駛速度確也比方纔快了不少。

    很快，沈臨風便見不遠處岸邊熱鬧的集市。

    沈臨風眸子不由亮了亮，面上多了幾分興奮。

    手不自覺抓住張如海的袖子，嬌俏如少女，“快快快！快停船！我要去玩！”

    這麼熱鬧的集市，她在古代還是頭一次見。

    而且最為難得的是，她見到了不少在現代才能看到的東西。

    不過在這裏應該叫做……西洋玩意兒。

    可沈臨風卻顧不了那麼多，一雙眼睛笑眯眯的。

    沈臨風沒有注意，她與張如海幾乎肌膚相親。

    張如海輕咳一聲，病態的面上竟滲出淡淡紅暈。

    這頭才招呼船家靠岸，船未停穩，沈臨風便急不可耐的跳到岸上。

    三步並做兩步，很快來到那留著兩撇小鬍子藍眼睛的西洋人面前。

    一把端起攤位上精美的琉璃盞，沈臨風連連讚歎，“未曾想幾千年前古代人就將這東西做的這般精美了。”

    幾千年前？

    那西洋人眉頭皺起來，只以為自己是遇到了什麼瘋子，連忙招手趕人，用自己還不甚流利的漢語開口，“你……小娘子、快go，快go！不要、不要在這裏”

    沈臨風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明白這西洋人說的什麼，當即捂著肚子大笑。

    倒是才匆忙趕上的張如海臉色難看，“蠻人！你罵誰是狗呢？你纔是狗！”

    快狗？

    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只要帶狗字的，定然不是什麼好話。

    這西洋人怎麼張口便罵人呢？

    還真是未經開化！

    張如海最瞧不上的便是這夥西洋人了！

    那西洋人也被氣的面紅耳赤，偏的漢語還不好，半晌憋不出來一句罵人的話。

    一個是讀遍聖賢書的君子，另一個是話都說不利索的西洋人，這兩人僵持，竟是吸引了不少人圍觀。

    獨沈臨風，注意力很快便被一個蒙著黑布的籠子給吸引了過去。

    她抿緊唇，下意識將那黑布扯下。

    裡頭的，竟是一隻髒兮兮的小狗！

    一身的汙穢，瘦骨嶙峋，偶爾可見幾處露骨的傷，嗚嗚咽咽，似嬰兒啼哭。

    可即便如此，一雙眸望向沈臨風的時候還是可憐兮兮，並沒有半分敵意。

    怒意，一瞬涌上。

    沈臨風渾身顫抖。

    駱駝，是駱駝……

    她上輩子，養的那隻薩摩耶！

    前世被她隱在角落裏的記憶，一瞬全涌了出來。

    那隻被狗販子偷走的狗，只剩下半具身體的狗，一半身體上了餐桌的狗……

    沈臨風咬緊牙關，忽上前一步，一把捏住那西洋人的命門——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它！它只是一隻狗！它從沒有做過任何錯事！它沒有咬過任何人！就因為它是狗！它不會說話，你就這麼欺辱它？”

    三個月的時候，她一路抱著它回到家裏。

    然後是精心的照顧。

    它如一個孩子，會枕著她為它買的玩具睡覺。

    她出門工作的時候，會抱著她的腿哀鳴。

    她見證了它所有的第一次，掉牙，撒歡……

    然後，是血淋淋的死亡。

    為什麼？只爲了自己的口舌之慾，便要了它的命嗎？

    可為什麼，一定要是駱駝！

    那西洋人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哪裏惹了沈臨風，只知道沈臨風似是因為那隻小狗，纔會這般失控。

    他連連求饒，“no！no！你、你喜歡，只管拿去……我、一命，饒我……”

    他忙一腳將那籠子的門踢開。

    小狗嗷嗚一聲，害怕的蜷縮成一團。

    沈臨風眼裏的淚再止不住，鬆開西洋人的手便上前一把將那小狗抱在懷裏。

    素手，輕撫它小小的腦袋，“駱駝，駱駝，你終於回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淚珠滾落。

    那小狗原本還在瑟瑟發抖，可漸漸的，它反應過來。

    沈臨風懷抱溫暖，像是媽媽的懷抱。

    它微微轉動身子，伸出粉嫩的小舌，舔掉沈臨風面上的淚水。

    圓圓的小眼睛裏盡是溼潤。

    沈臨風流著眼淚笑出來，不顧小狗身上的汙穢，將它抱得更緊……

    “這一次，我一定會看好你……”

    再也不會讓人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