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丞相府，此時全被煙霧籠罩。

    中間有些穿著怪異的人，口中唸唸有詞，亦跟隨另幾人的鈴鐺搖晃、木魚敲擊聲來回橫跳。

    一旁柳月梅緊張的攥了攥手中的錦帕，頭上有些密密麻麻的冷汗。

    眼見著這幾人聽了動作，柳月梅趕忙吩咐身邊的大丫鬟送水過去，上前對為首的拜了拜，緊張開口，“大師……如何？”

    那大師抬起眼皮，略掃了柳月梅一早，繼而又沉沉嘆出聲，“二小姐葬身火海，受盡苦楚，因而怨念亦是極深，而今卻始終在府中盤旋不肯離去……夫人，我等怕是要費些功夫了。”

    柳月梅面上微微一僵，可卻到底還記著自己當家主母的身份，強撐著笑開口，“需要我等如何做，只要能讓那賤人……她速速離去，大師只管說便是。”

    這個賤人，縱然身死也不叫人安生。

    沈茗姝堂堂丞相府嫡女，而今頂了個陰陽頭，又見她如何見人？

    這般下去。莫要說是嫁與皇帝了，只怕是尋常人家，都無人敢娶。

    想著，柳月梅臉色微微一變，心下又多了幾分恨意。

    敢擾丞相府清淨，她便叫她魂飛魄散！

    柳月梅咬緊了牙關，眸中閃過一絲狠色，繼而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開口，“大師，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將那讓那賤人魂飛魄散！縱然不得魂飛魄散，我要要她永墮畜牲道，不入輪迴！”

    如此凌厲的恨意，竟叫那大師不由心下一驚，睜開了眸子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

    他方纔還想這丞相府夫人眼見便是慈眉善目，未曾想一張口竟有這般狠辣的要求……原來傳言果真非虛，越是豪門大院，便有越多的腌臢。

    可到底，這大師不能顯露出半分異色，只抿緊唇，低著頭沉沉應了聲是。

    安置好了前院的事宜，柳月梅便帶人往沈茗姝房裏去。

    纔到門口，柳月梅面上多了幾分猶疑，到底還是冷聲吩咐，“你們且在外頭候著，沒有本夫人的吩咐，誰都不得進去。”

    見丫鬟們齊齊應了聲是，柳月梅這才抬腳進去。

    纔打開房門，便有煙霧繚繞，處處貼著黃符，縱然是柳月梅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這滿屋的煙霧嗆得咳嗽。

    眸子飛速在整間屋裏掃過，最終定格在床下抱著頭瑟瑟發抖的沈茗姝身上。

    口中還呢喃喊著，“不，沈臨風！你別過來！別過來！”

    柳月梅心下一緊，忙忍著淚上前將沈茗姝拉出來，拈了錦帕輕拭面頰，無不心痛開口，“我的兒！你是要急死為娘！”

    沈茗姝整個身子被拉出來，頭上只餘了一半頭髮，看上去未免有些滑稽可笑，可落在柳月梅眼裏，便只有心疼。

    不過幾日的功夫，沈茗姝便瘦的脫了相，眼神黯淡無光，顯然是被嚇的魔怔了。

    柳月梅咬緊了牙關，面色難看，小心將沈茗姝擁在懷裏，素手攥緊了帕子，“姝兒！娘定不會讓你白白受此磨難！”

    正出神，沈茗姝貼身的玉佩陡然鬆了，啪一聲落在地上。

    沈茗姝下意識趴在地上去撿，柳月梅連忙跟著俯下身去，生怕沈茗姝磕著碰著，未料一抬頭，卻見半根未燃完的香靜靜躺於床下。

    她面色一緊，半晌，才似陡然明白什麼……

    除夕夜，怕沈茗姝撞的不是什麼鬼，倒是心懷鬼胎的人！

    好一個沈臨風，竟將丞相府玩的團團轉！

    ……

    正月十六日，安置好京中大小事宜，燕辰啟便帶五萬將士前往邊境。

    人馬未動，便有無數百姓夾道相送。

    爹孃妻子兒女奔跑來相送，行軍時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以致看不見咸陽橋。

    攔在路上牽著士兵衣服頓腳哭，哭聲直上天空衝入雲霄。

    燕辰啟坐於轎中，素來冰冷的面上亦多了幾分動容。

    此一去，又只怕陰陽相隔。

    男人大手攥緊，唇亦不由抿緊。

    縱然萬般不捨，到了發兵的時間，他們還是不得不離開。

    車馬緩慢前行，後頭有百姓仍舊不捨，竟哭喊著跑著跟上去。

    又是一陣哭天搶地，更有些哭的暈厥過去的，甚是可憐。

    燕辰啟抿緊了唇，到底還是冷冷吩咐下去，“將百姓拉開！行軍之事耽擱不得！”

    他冷哼一聲，重重放下轎簾，卻未曾注意一個嬌小的身影自人群中一閃而過，又很快消失不見。

    耳邊，又傳來對他鐵血無情的咒罵。

    他輕嗤一聲，再抬眼，眸底深若幽潭，一眼忘不了底。

    一將功成萬骨枯，若是沒有鐵血手腕，他如何做的了大梁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