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成親還有兩日功夫。

    自上次燕辰啟為她送了鳳袍之後，沈臨風身子便一直軟軟的，竟提不起什麼勁。

    興許是燕辰啟內心覺虧欠於她，這兩日本該是叫李嬤嬤來教習規矩，李嬤嬤也不過來尋青苑走個過場，同沈臨風打個照面便離開了。

    竟也不怎麼叨擾她。

    倒似是專專受了叮囑。

    因而在闔府上下忙的昏天黑地時，唯有尋青苑似世外桃源。

    沈臨風百無聊賴的趴在燕辰啟著令新砌的池塘邊上。

    池塘邊上的雕欄亦是燕辰啟請了能工巧匠，雕刻出來的紅鯉綠荷，竟比水中的還要真。

    寒冬臘月，又不知燕辰啟用了什麼妙法，竟叫這一池子的荷花盡開，魚群亦似比夏日裏還要歡實。

    沈臨風懶懶從魏青青手中拈把魚食，隨意一撒，便有無數錦鯉爭先搶食。

    沈臨風自己未曾注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這尋青苑的東西便一樣一樣多起來了。

    早忘了她纔來時尋青苑的破敗情狀。

    見沈臨風這般悠然，那頭魏青青便又慨然出聲。

    可不等她開口，沈臨風便先替她說了，“臨風姐姐，攝政王對你真好。”

    魏青青愣了半晌，隨即又覺得可笑，捂著肚子咯咯笑個不停，“臨風姐姐，你竟比我肚子裡的蛔蟲還要懂我。”

    沈臨風當即送與魏青青一個白眼，繼而拍掉手上沾著的魚食，沒好氣開口，“並非我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而是你肚裏住著個問聲蟲！”

    魏青青張大嘴巴，似不懂沈臨風的意思。

    卻自有人為其解釋。

    小三寸丁冷哼一聲，鼻孔朝天道，“問聲蟲的意思便是一天到晚，除了問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便再沒什麼話了，姐姐這是誇獎你肚裏墨水多哩！”

    小傢伙說著說著，面上竟還多了幾分譏笑。

    魏青青面上通紅，當即便喝了一聲上前，不出意外，二人又是一番打鬥。

    沈臨風對二人也不多理會，只嘆一聲，便懶懶靠於池塘邊的一塊大石上。

    許是日光和熙，惠風和暢，不一會兒的功夫，沈臨風便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夢，又是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

    只記得迷迷糊糊間，似有一男子迎風而立。

    池中紅鯉翻跳，半晌的功夫，竟都露了肚。

    沈臨風看著男人的背影，心中一緊，下意識想要伸手抓他。

    燕辰啟三個字哽於喉間，竟如何也說不出。

    眼見，快要觸及男人衣衫。

    幽微響起，若有似無，“沈臨風，你果真想要離開我嗎？”

    緊跟著的，是一聲疊一聲的迴音。

    一聲疊過一聲，一聲又大過一聲。

    直逼得沈臨風捂住雙耳。

    可即便如此，那聲音還是無孔不入。

    “別說了！”

    她奮力喊出聲。

    那人影微頓，緩緩轉過身來。

    眼見便可看清其真容，可偏在最後一瞬。

    男人身影竟同花柳池塘一併旋影成渦……

    沈臨風一瞬驚醒，滿頭大汗的坐起來，口卻乾的厲害。

    昏昏沉沉起身，為自己倒了杯了茶水。

    冷水入肚，沈臨風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她是如何回的房間？

    似迴應她，一股凜冽的梅香涌入鼻息。

    沈臨風大抵能想到，怕是這香味的主人才走不久。

    又皺起眉，想到夢中的男人，冰涼的手微蜷，舌根發苦。

    沈臨風頭一次犯了難。

    夢中之人，果真是燕辰啟嗎？

    若果是燕辰啟，他問出的那個又是何意？

    真的……想要離開他嗎？

    沈臨風似頭一次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前世，她雖事業有成，可感情上卻不盡如人意。

    雖兩世加起來，已虛度三四十年的光陰，可在感情一事，她卻始終痴如幼兒。

    否則的話，昨日面對燕辰啟洶涌泄出來的感情，她也不會覺手足無措了。

    她胡亂喃喃道出些什麼，卻連自己都聽不大清。

    末了，也不再深思。

    只一雙眸被堂內爐中燃著的香吸引。

    青煙嫋嫋，幽幽也撲鼻而來，細聞之下，竟與燕辰啟身上的香味有些相似。

    她素來是不喜房中有香的，也從無這般精巧的女兒心思。

    想來定是魏青好事，在她房間點了薰香，只是今日，沈臨風非但不覺厭煩假，反倒莫名覺得安心。

    又湊上前去深深吸了幾口，頓將方纔心底重重疑雲一掃而空，再睜開眼，仿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神采奕奕開口，“睡覺！”

    言罷，果真沒心沒肺，抱了錦被便沉沉睡去。

    獨留堂中青煙嫋嫋。

    地上駱駝似做了噩夢，嚶嚀夢囈幾聲，四肢微彈，卻又很快恢復平靜。

    夜色寂寥如春水，不知幾人夢來幾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