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之，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李長生由衷感慨。

    雲潤之聽到那多年未聽的聲音，渾身一震，他沒有聽錯吧？他以為，在他做了那麼多愧對於師父的事情以後，師父是不會來的……

    “你，站住！”

    李長生往前一步，雲綾爲了兩人不碰上，只能後退一步，出聲喊道。

    這下子，雲潤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屋裏果然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模樣也分毫未差，和八十多年前一樣，真的是他師父！

    雲綾還要阻攔，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大喝。

    “雲綾，退下！”

    爺爺很少喊她的全名，但現在讓她更震驚的是，爺爺的聲音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是病危的人。她不禁又驚又喜的轉身看去。

    雲潤之半倚靠在床上，心電資料也逐漸好轉。

    醫生們都驚奇的交談著，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唯獨，李長生看出，這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爺爺，這人……”雲綾還有些防備，卻見她爺爺掙扎著要下床，她大驚，奔過去，扶住雲潤之，“爺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雲潤之盯著李長生，深怕他消失，“師父！”

    師父？雲綾瞪大了眼睛，她沒聽錯吧，她爺爺喊那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師父？

    雲綾看了看李長生，後者臉上平靜如水，沒有半點驚慌。

    “扶我起來。”雲潤之用力想起身，卻已經沒有餘力去支撐老邁的身體。

    “爺爺……”雲綾猶豫道，看到爺爺眼裏的堅持，只能咬咬牙，扶著雲潤之起身。

    雲潤之一起身就跪在了李長生面前。

    “爺爺……”

    雲綾錯愕萬分，卻聽到雲潤之接著說：“綾兒，你也跪下。”

    雲綾不敢違背爺爺的話，乖乖跪在雲潤之身邊。

    “師父，徒兒實在無顏見您。”雲潤之聲音虛弱，說著說著已經有些哽咽，“我以為師父不會來見我了……師父肯來，徒兒心中更是愧疚難當。”

    “我說過，我從不騙人。”李長生淡淡的看著面前的老人。

    幾眼看下來，他已經看出雲潤之已經沒救了，他的器官都已經衰竭，就是平常人說的老死。這對一般人來說，或許是很好的結局，但云潤之本可以有更好的結局。

    “師父。”雲潤之抬頭，老臉上已經淚水縱流，“師父，我好想你。”

    李長生微微動容，八十多年再見，若說心中沒有波瀾，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去救雲潤之，只是當年是雲潤之自己放棄了修煉，他選擇要去經商，選擇要去發財，現在的結局是他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選擇的重量。

    雲潤之深深看了李長生一眼，對李長生磕了三個頭，一如最初拜師的時候，一如他選擇放棄，下山的時候，師父對他的恩情，他無以回報，現在還要有事求師父，他心中各種情緒交雜，可謂是百感交集。

    “師父，我無顏見您，但我不得不啟用玉牌。我知道我不行了，但有一件事情，我實在放不下。”

    “爺爺，你胡說什麼呢，你現在不是好多了。”一旁的雲綾淚眼朦朧，“爺爺，你不會死的。”

    雲潤之憐愛的拍了拍孫女的肩膀，“師父，我懇求您照顧我的孫女。”

    “爺爺！”雲綾嘶喊，爺爺為什麼在託孤，她不要離開爺爺，她不要什麼人照顧，她只想要爺爺好好的！

    雲綾轉向李長生，“祖師，我知道您不是尋常人，您一定有辦法能救爺爺的吧？求您救救爺爺吧！”

    雲綾說著給李長生磕頭，完全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祖師，求您救救爺爺。”

    一字一句，發自肺腑，連一旁醫生都被這一幕感動，抹了抹眼淚。

    再看那個年輕人，卻一臉平靜，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彷彿面前的不是生離死別，只是穿衣吃飯的尋常小事。

    李長生活的太久了，他看過了太多的生老病死，經歷過太多次的生離死別，漫長的歲月裡，他送走了許許多多的徒弟，朋友，甚至……親人，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心裏也就平淡了。

    生老病死，生離死別，對別人來說是難以接受的小事，李長生卻已經看開，這些大事在他那裏已經變得再平常不過。

    雲潤之沒有開口懇求，李長生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雲綾見李長生不開口，就不斷的磕頭懇求，白皙的額頭磕在厚重的毛絨地毯上，漸漸也泛了紅。

    “綾兒。”雲潤之有些心疼，他知道雲綾接受不了他的離開，“夠了，不要再這樣了。這是爺爺自己的選擇，爺爺沒有什麼好求的。”

    他又轉向李長生，“師父，你說過不會騙人，那您會答應的吧？”

    李長生有些不明白，雲綾強勢，完全不像是需要人照顧的女孩，為什麼雲潤之會把孫女託付給他？

    “我既然說過會答應你一個請求，我自然不會食言。”當年他受到雲家一家照顧，深受感動，所以才許諾了雲潤之一個請求，也算是希望能激勵他好好修煉吧，怎料事與願違。

    “爺爺。”雲綾見李長生答應，那便是不救的意思了，心下慌張，大腦一片空白，“師祖，求求您救救爺爺吧，哪怕把我的壽命割捨給爺爺我也願意，求求您了。”

    “綾兒。”雲潤之扶住孫女，“爺爺死之前能見到師父已經心滿意足了，只要你們能好好的，我就了無心願了。我去的安心，沒有什麼不好的，別難過啊。”

    雲綾抹了一把淚，眼神堅定，“那是爺爺的想法，我求祖師是我的想法，爺爺不要攔我。”

    傭人匆忙跑進屋，“大小姐，小小姐回來了！”

    “小纓！”雲綾起身出去迎接。

    李長生心想：原來是兩姐妹。

    雲潤之被傭人扶回到床上，先前的力氣已經用盡，此刻越發虛弱，連眼神都渾濁了起來。

    李長生正好奇這位小小姐是誰時，身邊襲過一陣香風，一道嬌俏的身影飛奔到病床前。

    “爺爺！”

    聽這聲音，看那身影，李長生眉頭輕皺，難道會這麼巧？

    他再次感到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將他和雲家聯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