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當,局者迷
閣樓內夜色濃重,不知窗外天色幾何。
楚傾月是被來自樓下的喧鬧聲吵醒的!
她下意識掀被起身,卻看見主榻上早已不見了紀傾瀾的身影,觸手冰涼,應該是早就起來了。
“……”
她一邊覺得,剛回家就呼呼大睡,是不是不太好。一邊,卻看著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線,心想難道京城的人都起的這麼早?
然而此刻,她隨意的攏好衣裳,快步來到樓下,便見到一名官服未褪的男子,年近七旬氣質沉穩滿頭華髮,正滿面怒容道:
“滾出去!你還有臉回來!你不要回紀府了!現在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你可為那個孩子想過!”
而此刻,昨日見過的外祖母正在男子身邊,拉著他的衣袖滿臉哀慼之色,哽咽道:
“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發這麼大的火幹什麼,瀾兒好不容易回來了!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什麼叫我這樣當爹的,當年她違抗皇命一走了之!現在她再回京城,又不受旁人詬病了?過幾日追月節宴席,你帶不帶她!你就沒考慮過,這孩子被你慣得那般驕縱,就受得了被別人戳脊梁骨?!
她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不會遭到比當年更悲慘的待遇?!要我說!紀家就不該有女子!”
“外祖父此言差矣,別人所言是別人的事情,我堂堂紀國公府,何須看別人臉色?
何況以紀府而今的情況,難道不是正需要一名女子充入皇宮,以彌補當年母親抗命的結果?
而今我們回來了,至少短時間之內,皇家不會動我紀府,不也是上佳的緩兵之計?”
她聞言,差不多是聽懂了這位外祖父的意思,無非就是母親當年違抗了皇命離開京城,而今既然回來,就不可能躲著不見人。
但風言風語,又哪裏會放過紀國公府?
說到底,還是怕紀傾瀾受到傷害罷了。
這一切,楚傾月簡單想想就能明白,畢竟紀傾瀾在紀家的待遇有目共睹,紀國公若當真是不愛惜女兒之人,又怎麼會給紀傾瀾那般優越的條件。
而此刻,隨著楚傾月話音落地,四下一片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楚傾月見狀,則是淺笑著迎上來,緩緩施禮道:
“外孫女楚傾月,見過外祖父。”
而此刻,空氣一時凝重。
只見面前男子劍眉倒豎,似有打量之色的看向面前的女子,又彷彿在透過她,看向別的什麼地方。
他伸出手,又頓在半空,默默地放了下去。
見他終究是長嘆一聲,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道:
“隨便你們!”
說罷,便拂袖轉身,大步向著內院走去!
老婦見狀,滿是擔心的看了楚傾月一眼,又連忙快步跟上去,而身後的紀傾瀾則抿了抿唇,雙眼微紅,再看向楚傾月的眼光,則有些藏不住的心痛道:
“月兒,孃親似乎忘了,不該帶你回來……”
楚傾月聞言不過輕笑,見她抬起手,擦了擦紀傾瀾臉上的淚水,語氣輕鬆道:
“落葉歸根,離家的孩子都想回家,有什麼問題。”
“可……可是而今朝局形式不好,我們回來,難免給紀府添亂……”
楚傾月歪了歪頭,似有笑意道:
“母親此言差矣,該亂的,遲早都會亂,回不回來,無非是早與晚的區別而已。”
“……”
紀傾瀾聞言,眼光直直的看向楚傾月,這一刻她眼中有些許陌生涌現上來,又被她很好的壓制下去。
她下意識將面前的孩子攬入懷中,似乎沒想通,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讓她一個孩子看得比自己還要透徹。
聽她方纔一席話的意思,難道是回來的路上就做好了迎接世道不公的準備?
而此刻,她語聲略有些哽咽,無奈道:
“月兒,是孃親沒考慮周到,外祖父想到的,孃親一件都沒想到……”
楚傾月聞言,則是無奈輕嘆一聲,抬手拍了拍紀傾瀾的後背,心知她此刻心亂如麻,只是搖了搖頭道:
“孃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又不怪你。”
紀傾瀾整個人頓了頓,似乎有被安慰到,但又隱約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此刻只見她眨了眨眼,似乎還在思考,同是局中人,為何月兒這孩子反而看的比自己透徹之際,卻感覺楚傾月滿是無奈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語聲關切道:
“孃親,外面涼,還是再回去睡會吧。”
……
時間轉眼來到了清晨,而此刻紀國公府的飯廳內,氣氛一時凝重。
據聞昨夜鬧出了大動靜,眼下楚傾月抬頭,看著昨日見過一面的大舅母,坐在外祖母身旁,垂頭看不清神色,也不敢說話。
而幾個哥哥分別坐在身旁,三人身著官府,身上染著清晨的露水,料想應當是已經下朝回來了。
外面的陽光正好,霏微的打入屋內。
楚傾月一邊欣賞著面前紀國公風無處不在的沉香木大圓桌子,雕工精湛花樣新穎!一邊在思考,一整塊沉香木做出這麼一張可供十數人共同用餐的桌子,那沉香木得是多少年生的?
且,眼下這塊上等的沉香木中間竟然沒有因沉香樹年邁而生出的空洞,這桌子造價得是多少錢啊!
而此刻,幾位哥哥看著這位身處‘風暴中心’的妹妹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頓時大感頭疼!他們對視一眼,不由得心想道聽說妹妹‘駑鈍’,是不是都體現在了沒心沒肺的這個方面。
家裏都嚴肅成這樣了,她居然還在一臉好奇的盤家裏的沉香木桌子?!
而此刻,只見紀國公換下了一身常服,步履生風的大步跨入。
幾兄弟和楚傾月見狀,只是紛紛起身道:
“問爺爺(外祖父)安。”
而幾個紀家的子女,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見老者大步落於主座,抬手虛壓了壓,神色嚴肅道:
“老大,今日上朝可有說什麼要事?”
而被點到名的中年人見狀,沉聲道:
“起初沒什麼,但臨散朝之際,陛下忽然提及過兩日追月節晚宴的事,叮囑各位大人一定要帶上家屬,闔家團圓,還……主動點了我紀府的名字。”
而他說完,神色無奈的看了看這邊垂著頭不說話的紀傾瀾,只見老者也明顯臉色一沉,合上眼,長嘆道:
“晚了,到底是晚了,該來的遲早會來。”
而此刻,老者再看向紀傾瀾,神色嚴肅了許多,但不復昨日夜裏的怒容。
只聽他長嘆一聲,無奈道:
“既然陛下都主動提及了,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瀾兒,當初的決定是你自己做的,而今這個時候,可容不得你耍性子了,我紀府正在風口浪尖,你可知該怎麼做?”
紀傾瀾聞言,神色沉凝道:
“女兒知道。”
而他說完,無奈的眼光一轉,又落在了楚傾月身上。
只見他揮了揮手,指著那名叫紀修遠的男子道:
“修遠,一會吃了飯,你帶月兒去成衣鋪,定兩套合身的衣裳回來。我知你眼光好,但過幾日還要參加追月節晚宴,衣裳要得體,切忌莫要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