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根據過往的經歷，荀攸又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焦慮，打算看看王也是如何破局的。

    然而接下來的兩個多月裡，王也什麼沒做，整日就是帶著家裏的幾位如花美眷，四處遊歷，要麼就是偶爾出沒在孟津書院，傳道授業，過一把為人師者的癮。

    就連袁隗，都以為王也已經放棄推行《遺產法》，只是暫時抹不開面子，所以才用出了拖字訣。

    可王也看似毫無作為，京師洛陽的局勢，卻在他的巧手撥弄之下，悄然變化。

    八月金秋，是收穫的季節。

    洛陽城外，連綿無盡的稻田，匯聚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而在官道上，卻有數千衣衫濫褸的流民，拖家帶口的，被一隊騎兵驅趕著走路。他們麻木的眼光，只有落在金燦燦的麥穗上時，纔會煥發出生機和神采。

    “看什麼看，想吃飽飯，就給老子趕緊趕路！”

    為首的騎士身披鎧甲，腰佩長刀，雖然惡言惡語不停催促，可卻不敢真的虐待眼前這些流民，甚至看到有流民累到了，他還會派人過去救治，生怕死掉。

    麥田裏，正在收割麥子的幾個佃戶好奇地向這邊張望：“這是這個月第三波了吧，楊家招收這麼多流民做什麼，開墾荒地？”

    “這你就不懂了吧？”

    知情者開始炫耀：“聽我七舅姥爺的二表哥說，楊家開了幾間紡織廠，所以需要大量工人。”

    “招工人？給錢不就好了嗎？”

    “嘿，你懂啥？招工人一個月得三百文呢，可是招流民，只要給口飯就行，這能比嗎？”

    “我的天啊，楊家這也太黑心了吧！”

    “什麼黑心，這是做善事好不好，原本這些流民都是要餓死的好不好？”

    “也是，這吃人的世道啊，原本我家也有十三畝地的，要不是被袁……”

    “你瘋啦，在這亂說話！”

    “哼，怕什麼，有神武侯在，世家豪族還敢像以前那麼囂張嗎？而且我已經把我家孩子送進書院讀書了，說不得以後還有機會做官呢。”

    “唉，我們這些小人物，湊合着能活下來就好，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

    至於做官，你還不如做夢呢。”

    楊家正在乾的事情，不知詳情的升斗小民，頂多只是在閒暇時插科打諢吹噓兩句。

    可在洛陽的世家圈子裏，卻是徹底炸了鍋。

    楊彪開的兩家紡織廠，從匈奴八旗的控制區那裏進口羊毛，然後拉回洛陽生產毛料，兩個月的收益，就頂了名下所有田莊一年收成！

    這個資料太驚人了！

    所有知道的人，眼珠子都徹底紅了。

    搞紡織廠實在是太掙錢了！

    才兩個月，就賺了別人一年的收入，工業品對農產品的經濟效益碾壓，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擺在所有人面前。

    遠在幽州的漁陽郡，那裏是樊家和翟家在悶聲發大財，所以大家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可弘農楊氏不一樣啊，大家都知根知底，眼睛可一直關注著呢。

    之前楊彪倒向王也，還讓嫡子楊修投身墨學，這件事在世家的上層圈子裏被人笑話了好久，覺得楊彪和楊修這對父子肯定是失心瘋了，居然信了王也的邪。

    可現在紡織廠的收益一曝光，頓時就輪到他們傻眼了。

    一年十二個月，種田還得看天時看季節，不是想種就能種的，萬一遇上點自然災害，說不定還得減產甚至賠本。

    可紡織廠的機器，卻是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的開動！

    更重要的是，量大管飽，旱澇保收！

    頓時原本叫囂著要抵制王也的那些世家豪族，現在也不叫嚷了，一個個的，都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在一些比較看重經濟效益的豪門眼裏，辦工廠要是能賺大錢，他們還真不太樂意種地。

    投入成本與收益產出的對比，很容易就能比較出結果。

    搞農業的，就是沒有搞工業的賺錢。

    就這樣，王也什麼也沒做，原本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的局勢，頓時被他來了一招斗轉星移，徹底反轉。

    衛將軍府，荀攸滿臉讚歎地走進王也書房：“翻手爲雲，覆手為雨，主上當真是好手段。”

    “哈哈，公達，就等你了，快入座。”

    書房裏，這時候已經坐著李儒和賈詡。

    出任河南尹，主持洛陽政務的賈詡，捻著鬍鬚一臉喜色道：“主上這一招真是妙極，四兩撥千斤，只輕輕一推，就世家之盟土崩瓦解。”

    李儒也笑道：“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分化瓦解，拉攏一批，打擊一批，因勢利導，天下可定矣。”

    世家豪族，爭名逐利。

    王也爲了穩固自身的政權，清丈土地，點算人口，都是必要的政治舉措。

    但做了就要得罪世家，而不做又不行，簡直兩難。

    可現在就簡單多了，無非是利益交換，願意接受新法的世家豪族，就允許他們加入新的工商業體系裡面，將他們拉上戰車。

    如此一來，剩下的冥頑不化之徒，打擊起來就簡單得多了。

    荀攸也是直到此時，才真正看出王也的用意，感慨說道：“將世家從土地上剝離，此舉當真是妙不可言。”

    世家擁有土地，還控制大量佃戶，並且建立塢堡，甚至還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這和國中之國有什麼區別？

    尤其是東漢時期的地主豪強，動不動就要刺殺皇帝和公然造反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凡對朝廷的政策看不順眼，又或者是對自身的待遇有所不滿，立刻就揭竿而起，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所以想要國家穩定，並且朝廷的政令能夠暢行無阻，就必須解決世家和土地深度捆綁的問題。

    殺戮當然是一個辦法，比如土改，但這其實是一個蠢辦法，而且遺禍無窮。

    王也不需要用這麼酷烈的手段，畢竟效率太低，與其動刀子，不如撒幣，用海量的金錢，砸到一些開明世家心動為止。

    因勢利導，還能順帶推動華夏文明朝科技側前進，何樂而不為？

    現在，整個洛陽的世家，有超過三分之一都開始轉變態度。

    他們不敢來找王也，卻一個個都求到了楊彪身上，希望他能不計前嫌，繼續當大家的帶頭大哥。

    而楊彪不敢擅自處理這件事情，就推到了王也這裏。

    賈詡心思一動，出言建議道：“主上，還請建立專門的組織和機構，來專門管理此類事務纔是。”

    “任務：建立行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