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話就奇怪了。

    都親自對峙了，應該也沒有那個膽子，這樣公然的去說假話吧？

    而且江瑾喬自然也記得，上次過來御膳房的後院，碰見他的時候，是怎樣的模樣。

    如果從那個時候，就能開始說謊，那眼前的這個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點吧？

    但如果張滿秋說的都是真話，那那個楊進又是怎麼回事？

    “公主……”張滿秋本身就已經夠辛苦的了，忽然還要被公主這樣質問著，心裏面實在是忍不住，回答完了之後，趕緊又多問兩句：“可是小人送過去的東西有什麼問題嗎？就算是有什麼惹得公主不高興的地方，也請公主容小人辯解幾句，小人之前同姑娘說的話都是真的，並無他意啊。”

    江瑾喬也注意到了，這樣直接過來問他，搞得他都有些緊張。

    所以也不多賣其他關子，就直接同他把話給講明瞭：“你送過去的東西，沒有什麼問題。我來找你，是因為聽說，最近用這些從前不會用到的酸棗，來製作糕點，得到了貴妃娘娘和七皇子賞識的人，是一個叫楊進的庖長，那些東西都是他做的。”

    “所以我纔會覺得疑惑，索性就直接過來問你了，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你不必如此擔憂。”

    聽到公主這樣說，張滿秋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但是很快，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一臉的憂愁。

    公主是不來興師問罪了，但是公主所問的這個事情，現在也是最讓他犯難的事情。

    “公主還記得小人，小人就已經感激萬分了。”

    “小人之前同公主說的那些話，也全都沒有一句是虛假的。會做這些東西，都是因為小人出身寒微，家鄉也是困苦之地。不比其他地方，多的是各種花樣的點心果子，所以纔會琢磨著拿別的地方都不要的，野生的酸棗子，來打打牙祭，做成各樣的吃食來。”

    “只是……公主，您恐怕有所不知，這宮裏，並不是全憑本事來過活的地方。”

    “小人進宮已經有三五年之久了，雖然當時也是被選中做一個庖人，要在御膳房當差的，但是時之今日，也因為沒有那個家底和銀錢去巴結楊總管，所以就連帶著一直被排擠，只能在這後院裡做一些雜活，連灶臺都摸不著。”

    “這一次好不容易是燒了高香了，能夠如此機緣巧合的，碰到了公主這位大貴人，還能夠得到公主的賞識，讓小人家鄉的小點心，也能夠被端到主子的桌子上去。”

    “可就算是這樣，那也沒有小人的份。先前楊總管只說，貴妃娘娘吃中了擂棗，要我多做一些出來。還問我會不會別的？能不能再做出一些能夠幫助貴妃娘娘開胃的吃食來，到時候若是能讓貴妃娘娘吃得開心了，自然是少不了我的好處。”

    “但是到現在，公主你也看到了，這些好處，全都被挪到了楊庖長的身上。”

    “誰讓小人不過是一個在御膳房後院裡忙活的小嘍囉，沒有一個當總管的遠房親戚，沒法在這後宮里拉幫結派，連湊到主子跟前說話都不配，又有哪裏能夠跨過擋在面前的這兩個人，讓主子們知道這其實是我的手藝呢？”

    張滿秋屬於是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願意聽他說這些，願意去問一問關於他這些事情，所以這一旦開了口，就一直滔滔不絕的，不停的說了下去，甚至都有些口無遮攔了。

    江瑾喬倒是也沒有打斷他，就讓他這麼一直全說完了。

    還是小月先提醒了他一句：“你這是在公主面前，控訴楊總管和楊庖長貪圖你的功勞，對你不公啊？”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話，但凡你說的所有事情裡，有一句並非食言，那都算你在故意構陷，現在在故意用讒言，來在公主面前誣陷別人。”

    張滿秋糾結了一會兒，才又重新開口：“姑娘，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其實這些背地裏的勾當，御膳房裡又有哪個人不知道呢？只不過大家都只能低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不然的話，就得被打壓，就沒法生活下去了。”

    “小人說這些，也並非是要求公主替小人伸張正義。只是在宮裏都呆了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是這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小人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難得有人能夠記得小人，能夠同小人問起這些事情，甚至還是貴為公主，小人便一時有些忍不住，把這些年心裏面藏著的苦水，都給倒出來了。”

    “公主如此年幼，恐怕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端倪。平白無故的聽小人說了這麼多沒用的廢話，真是辱沒了公主的尊耳，是小人的不是，還請公主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了又給自己往回找補，不過確實如張滿秋所說的話一樣，依舊是句句屬實。

    如若不是他這樣的性格，恐怕他也不會，在御膳房待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是處於被別人排擠的邊緣狀態。

    但凡能夠學會同別人一樣，去適應這宮中生存的規則，一樣的去阿諛奉承，一樣的去作為在楊總管身邊的烏合之衆，那必然是不可能過得這麼慘的。

    別的不說，御膳房裡的這些差事，看起來只是圍著灶臺在忙活，但實際上，這可是關乎著宮中各位主子的每日飲食，每一個環節都是重中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