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避開了他的目光，不讓自己去琢磨他這一聲裡有多沉重的心情，再次向他俯身行禮，順勢抽回了自己的手。

    “太醫說了，臣妾的身子傷了根本，恐怕再不能生養。皇上的恩澤，臣妾無福消受。還請皇上移駕別宮，讓其他有福氣的姐妹，來伺候皇上。”

    福氣？這一而三再而三推出的樣子，哪裏有半點兒把皇上的心意當做福氣的意思？

    話已經說的如此明白，皇上怎麼能再繼續當個裝聾作啞的人呢？

    “朕……朕忽然想起，還有一些政務要處理，這就回勤政殿。夜色已深，皇后早些歇息。”

    最後說完幾句只剩表面功夫的課的話，皇上又多看了幾眼皇后方纔在書畫上寫的字，暗自搖了搖頭，往外走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的身影一在門外消失，晗婧就立馬耐不住性子，跑到皇后跟前來，替她著急：“娘娘！皇上都說了想要留下了，你怎麼不光不留，還要趕皇上走啊？”

    “娘娘……”嬋依不像她那樣急性子，這次也有點不理解了。

    皇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重新在書案前坐下來。

    上面放著的，是自己剛纔寫下來的一句詩。

    “彩雲易散琉璃脆。”

    大概是因為和今天送給江瑾喬的那顆琉璃球比較應景，纔會在落筆的時候想起這句詩來。

    但這句詩，可不是什麼好意頭。

    美好的事物，諸如彩雲、諸如琉璃，都極脆弱、極易消散。

    就像他們曾經擁有過的那些美好一樣。

    明明心頭就是有永遠抹不去的這麼一道傷疤，卻又要灰暗的藏起來，不許提起。

    一是不想傷心難過，二是身居高位者，尤其是已經做到了皇帝這份上的更是講究祥瑞和天命。

    想起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王府裡面卻接連沒了嫡子二兒子，同生母一起去了的一屍兩命的三兒子，還有一個胎死腹中的嫡子。

    當人禍找不到出口，就只能得怪於天災。

    誦經祈福，採經納福，甚至請道士來作法，驅除晦氣，降服邪氣。

    明明是一件最傷心難過的事情，到最後辦成了人人避而遠之，嫌棄到閉口不談的晦氣事。

    即使皇上登基以後，追封了皇子，遷入了皇陵，但誰又能說，那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在作為父親來疼惜孩子？又有多少隻是在作為皇上來彰顯自己的顏面榮光？

    身為皇后，她止步於規矩和禮儀，從未再多說過半個字。

    但身為江瑜的孃親，她很清楚，自己的心中多少是積壓著一些怨氣的。

    她也很討厭自己這樣，可她就是過不去。

    “娘娘，皇上現在應該還沒有走遠，奴婢去把他追回來吧？”

    晗婧還是著急：“就說是夜晚風涼，擔心皇上龍體受風寒。不用娘娘開口，讓奴婢去吧，奴婢知道該怎麼說的。”

    “別說了。”嬋依抓住了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提醒她：“娘娘頭疼又犯了。”

    晗婧這才注意到皇后皺緊了眉頭，手肘支撐在桌子上，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

    急忙跑到皇后的身後，幾下把自己的手搓得更熱一些，去為她按摩穴位。

    以往皇后有些不適，特別是頭疼的時候，都是晗婧來為皇后按摩穴位，緩解疼痛的。這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但是這次，晗婧越發的覺得皇后的老毛病根本就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她的心病。

    只是醫身體的藥，太醫院多的是。這醫心病的藥，要去哪兒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