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別人提醒，皇后自己也清楚。

    原本想好了亥時過去，待到子時就趕緊回去，最保險。

    只是……心裏的悲痛不受控制，絆住了她的腳步。

    今日冒險又反常的出現此舉，正因為，今日是她的孩子江瑜的忌日。

    還是在王府裡的時候，是皇上的第二個孩子，卻只在這世上呆了不到兩年。

    因此，她甚至不敢與後宮的孩子們多親近，哪怕私下裏對他們關心備至，如數家珍。

    只是一看到那些孩子，就會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

    難免痛心失神，便把自己徹底裝進一層名為“肅雍賢德”的皇后殼子裡，只管以母儀天下的心思來根據宮中規定的制式對待所有人。

    不帶著任何多餘的感情，也就不會體會到襲來的傷痛。

    其實認真說起來，江瑜在皇上登基的時候，也早就已經被追封，入了皇陵，享有與王爺相當的身後事宜。每天都會有人為他們誦經祈福，長明燈永不熄滅，根本就不用皇后來擔心祭祀的事情。

    可是皇后本身對這個早夭的孩子就心懷愧疚，更何況，在同一天失去的，除了這個因病逝去的二皇子，還有一個原本應該是六皇子，卻因為她悲傷心痛而胎死腹中的已經成型的男胎。

    所以偶爾，她也會忍不住偷偷褪去皇后的外殼，在面對孩子的時候，不想當一個矜貴自持的皇后，只想當一個孩子的阿孃。

    “娘娘。”眼看著皇后的思緒飄遠，神情又深陷於悲痛之中，蟬依急忙把薑湯送到她的嘴邊，說點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是奴婢專門去問過太醫，加了紅糖、人蔘和甘草煮出來的薑湯，暖身驅寒最好了，娘娘一定要多喝一些纔是。”

    “是啊。”晗婧也急忙附和：“再過兩個時辰，天都要涼了。娘娘趕快喝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皇后沉默的點了一下頭，接過熱騰騰的薑湯，一邊暖手一邊慢慢的喝下去。

    喝著喝著，忽然又停住。

    不知道江瑾喬那個小丫頭為什麼會半夜跑到泠月園去，也不知道她穿的厚不厚實，現在回到聽雨軒之後，有沒有乖乖睡覺？會不會著涼？

    怕是沒人幫她。要是聽雨軒服侍的人知道，應當根本不會放她大半夜一個人單獨出來的。

    “娘娘？”蟬依還以為是她煮的薑湯有問題。

    皇后看著手裏的湯碗，想了一下，吩咐她：“雖然過了新年，到了冬天的末尾，但是最近天氣多變，夜裏更是寒涼。”

    “你明日去太醫院，讓他們也按照這樣的方子，加些暖身驅寒的滋補中藥進去，煮好了分發到各宮，為她們驅寒。”

    “膳食的事情不能出差錯，你親自去盯著，別讓居心叵測之人有機可趁。”

    由己度人、兼濟六宮，是皇后的仁德。

    蟬依立馬應下：“是。”

    把剩下得薑湯喝完，身子徹底從裏到外都暖了起來。

    就寢前，皇后又多補了一句：“讓太醫不要選味苦的藥，多加一些紅糖，免得小孩子不願意喝。還務必要各宮都雨露均沾，尤其是聽雨軒，地處偏遠，底下人怕是會怠慢。”

    還是沒忍住特意提到了聽雨軒。

    “是，娘娘放心歇下吧，奴婢都記住了。”蟬依一向穩妥，沒有多問，只是記下來，照辦就是。

    “嗯。”皇后揮手示意她們放下床幃，熄滅燭火，終於準備入睡。

    沉重的睡意和黑夜融為一體，迅速襲來。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久違的，在忌日這天，竟然沒有著夢魘，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