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談話間，雲寄錦得知這位嬤嬤有一個極好聽的名字，星若。

    她是第一回聽見這個名字，腦子裏想的便是星河燦爛，可跟在身旁的盼兒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了什麼，竟然不動聲色的抬起頭來去瞧著那位星若嬤嬤。

    據星若嬤嬤所說，自己當初陰差陽錯來到了雜院，更是被上頭人指派要在這裏當掌事的。

    來的時候一顆心都已經墜入到了谷底，只以為自己這輩子不能出頭了，但在這雜院裏的日子勉強也是過了下去，雖然說身份地位卑賤了些，但到底是無組織無流派，還多了幾分難說的自由。

    “別看我們這地方不像是人住的，但其實大家的心眼兒都還不錯，若是誰遇上事兒了都願意出來幫一把，哪怕有時候也不過就是一句關切的話而已。”

    “青芽那丫頭就是太像年輕時的我了，人不吃虧永遠都無法成長，當初這上頭人來雜院裏挑人，說是要出去給主子們端茶送水時，這丫頭一下便被人給挑中了！”

    “她性格剛強，平日裏又很是受我們的叮囑，做事情謹小慎微，輕易不會冒尖，這樣滿眼只有活兒乾的人才會被人隨意差遣著，原先出去的時候我還很擔心青芽這丫頭，剛開始那兩天她都沒有回來，業績只沒有什麼訊息傳來，大家都以為她是被主子看上過好日子去了呢！”

    星若嬤嬤很是感慨地說著。

    也就只有在雜院裏稍稍上了年紀的人才知道，有時候自以為攀上一個貴人，或許又是一腳踏入到了另一個地獄。

    她那段時間爲了青芽，愁的連飯都吃不下，後來這事實的結果也果真如同自己所擔心的那般。

    青芽被人給送了回來，回來時兩頰高高紅腫著，一看就知道被人抽了不少個嘴巴子。

    好在除了面上留了傷之外，身子上並沒有什麼殘缺的。

    本來以為只需要好好養著，大不了日後就在雜院裏幹最苦最累的活，勉強活過這一生，可誰知道當天夜裏這丫頭就開始發燒說胡話了。

    “當天晚上的陣仗鬧得大的不得了，我都害怕這丫頭一口氣會挺不過去，一晚上都派人在她身旁守著，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大家都困得頭點地，一想著明日裏還有這麼多的活計我心中也不忍，連忙讓他們全都歇息去了，只我一個人守著。”

    “到了第二天早上時，整個人突然就變得痴痴傻傻的，看誰的眼神中都沒什麼光亮，哪怕是平日裏和她睡一個屋裏的丫頭，後來這心性就變得像小孩一樣，還成天鬧著要吃糖，要買花衣。”

    星若嬤嬤苦笑不止，心裏邊為這麼一個向自己的丫頭感到惋惜不已。

    她年輕的時候走過不少彎路，吃過不少虧，一直到後來得了主子賞識後日子纔好過了許多。

    至於這再後來的日子，那全都是命中註定，萬般由不得人。

    如今在這雜院裏過日子多少也還湊合，畢竟這普天之下這麼多人，有些人生來便是身份尊貴，要享受福氣。

    至於他們這些人或許上輩子做了不少孽，這輩子便是投胎到人間，為人當牛做馬償還罪孽吧。

    雜院的路況比雲寄錦想象中的爛多了，人也比她想的更多。

    或許是因為這太多的人一時半會兒也沒個其他住處，隨意搭建出來的棚戶裏邊便是擠滿了人。

    別說是雲寄錦這種對於宮中事情知道的少之又少的人，就連盼兒這麼一個知曉之人也很是感慨宮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一路走過來，幾人的鞋面上都沾染了汙水，那錦緞做的鞋面和骯髒不堪的汙水立刻形成對比，深深的刺痛了人的眼睛。

    雲寄錦皺著眉頭看了幾眼裙襬，哪怕是她在祁水村那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有過得如此艱難，更何況這裏還是皇宮。

    好在走了許久後，星若嬤嬤終於開口說話了。

    “喏，青芽如今心性變得如同小孩子一樣，只要好生哄著還是不會與人發怒的，可到底因為性格不成熟穩定，之前開飯的時候還曾經爲了跟人爭一個窩窩頭，將人咬得流了不少血。”

    “最後邊那個小屋就是單獨給她住的，晚上必須拿繩索將她捆在這床頭上，旁邊幾個屋子裏邊也都是住滿了人，晚上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也不愁沒人聽見動靜。”

    聞聲，眾人立刻抬頭向着那後方的小屋子看去。

    當真是隨意搭建出來的，不過就是勉強能夠遮風避雨而已，若真是哪一天風吹得狠了估計立刻變會轟然倒地。

    “這地方當真能住人嗎？我怎麼瞧著這風一吹過來便要散架呀，若哪天遇上雨大的時候，還不得被淋個落湯雞呀。”盼兒驚詫道，實在是無法想象竟然有人住在這麼一個地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門倒垃圾的去處呢。

    星若嬤嬤面上訕訕的，有幾分尷尬的強顏歡笑道：“我們雜院裏的人過得就如同螻蟻一樣，人如今不見得少，反而還越來越多了，大家左右都沒個住處，能夠勉強遮風避雨已然是不錯了。”

    “就這麼一個小屋子，您幾位別看著破爛，那可都是考慮到金牙內丫頭情況特殊才分給她住的，要不然就我們這些人哪能單獨住間屋子呢，那多浪費。”

    盼兒自知這話說的不對，便是閉口不肯再說了。

    這一路走過來，有些膽子小的便是躲在屋裏不敢出來，有些膽子稍微大點兒，能夠勉強支起身子來的便透著那門縫向外張望來。

    其中有不少人果真是身上落了殘疾無法做活的，有些上半身還能動的人便是做些簡單的手工活，不是幫忙劈竹篾，就是拿小刀刮子上邊兒的竹刺。

    這些人的眼神無一例外都是渾濁麻木的的，到處都透著死氣。

    若是膽子小的晚間來到雜院裏，估計還會以為自己一不小心到了地獄，畢竟了無生氣的地方還真是不多見。

    “奴婢上前去打門，那丫頭聽見我的聲音還能有點反應，聽見別人的聲音又得抓狂了。”星若嬤嬤說著，緩步向著小屋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