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是住在後院的那些太監特地起身前來檢查門戶，一來還有兩三個人。

    景陽宮這地方的常住人口雖然不多，可宮院卻是相當寬敞的。

    當初之所以建造這麼大個地方，一是爲着來女眷時能夠全都住在這裏，二是以防她們和宮中妃嬪走得太過密切，暗地裏產生什麼聯絡，到時候再影響到朝堂上那可就不好了。

    光是前前後後的門窗都有不知道多少扇，一一檢查過去有的他們累的。

    太監們自知景陽宮前院裏有人住，走到這邊來檢查時，聲音放的極為低，隔著門窗壓根兒就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雲寄錦支楞著耳朵聽了兩下，實在是聽不見聲響後便也絕了心思，低頭細細的抄寫醫書。

    屋外，院內。

    瀰漫起的大霧比先前更加濃重，隔著三五步的距離都叫人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三個太監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手裏分別提著盞燈籠，生怕迷失在這大霧中。

    天氣突然轉涼到如此地步，以至於他們根本就招架不住，冬日裏份例的衣裳還沒分下來，也只好把平日裏的單衣夾著一層一層的穿上。

    三人都想要動作快些，早些檢查完畢後便回屋裏躺著。

    可奈何這大霧實在是太過濃重，在這天色昏暗的夜裏，一切都顯得詭異莫測，實在是讓人不願意分別行動。

    小六子被另外兩個太監擠在中間，只感覺二人在瑟瑟發抖，拼命攥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實在是煩不勝煩，險些被他們擠出去摔倒在地上，眉頭跟著皺了起來，對著他們低罵道：“就你們倆人這膽子看來今後是別想著去守門了，連這點膽子都沒有，只怕是半夜裏若是有人敲門會將你們嚇得尿褲子。”

    兩人嘿嘿笑著，嘴裏都說起雲寄錦的好話來，說著這位雲小姐如何心善，不讓他們去守門，還特別體恤著下人讓他們早早回去歇息。

    “呵，雲小姐的確是天下難能一見的大善人，可若是換做了其他的官家太太就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主了，要是讓你們遇上難纏的只怕是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說不定還會被打入辛者庫中。”

    小六是打小就待在這宮中的，比起他們二人來說多的是閱歷和經驗。

    旁側的兩個小子也不過就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如今膽子還沒有放大了去，一個勁兒地跟著他身旁。

    幾人快速走到景陽宮大門處，檢查了前院裏的門窗，正想要匆匆離開再去檢查後院時，小六子突然瞥見雲寄錦院子裡有一盞微弱的燈火正在閃爍著。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下大雨，自己迎著小公子一路進門時的場景了。

    不過就是隔了這麼一日一夜的功夫，他竟然覺得當時的場景實在是恍惚急了，彷彿像夢一般。

    “六子哥，估摸著是雲小姐睡醒了過來，此時正在看書或者寫字兒呢，咱們檢查好門窗就趕緊回去吧，別打擾雲小姐了，這外邊可真是冷呀，冷的我都打哆嗦了。”

    其中一個小太監推了推小六子的胳膊，望手中哈著熱氣說道。

    “就是就是，咱們趕緊回去吧，雲小姐屋子中可有好幾個服侍的姐姐呢，哪裏用得著咱們操心，這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裏還得早起。”

    另外一個小太監也如是說道，巴不得立刻腳底抹油，趕緊回被窩裏躺著纔是。

    小六子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腳下彷彿生了根似的，想要邁動卻半天沒有動作。

    他面上神情掙扎得很，一方面想要告知給雲寄錦自己見過梅雁回，另外一方面又著實猶豫梅雁回都沒有親自再來找過雲小姐，或許人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自己就這麼上趕著說了出去，會不會給人造成困擾？

    兩個小太監見他站在那裏不動，便也老實巴交的閉嘴，一直在旁邊等著。

    過了好半天之後，小六子這才麻木著張口，乾澀說道：“你們說人會不會大半夜裏，見著什麼不該見的東西？”

    聞言，旁側的人皆是打了個哆嗦，神情立刻變得古怪起來，更是覺得這院中的涼風直往脖頸裡鑽去。

    “這個……按照我們老家的說法是白天不論人，晚上不議鬼，咱們在宮中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要是被嬤嬤聽見了，估計都得挨頓板子呢。”

    “六子哥，你該不會是有什麼心事兒吧？咱們大家兄弟一場，你如果真有什麼憋不住的，倒是可以和我們哥倆說說，只不過這些話可千萬別對旁人講起，要不然還不知道會飛來什麼橫禍呢。”

    小六子雖然和梅雁回打過的交道並不算太多，可也知道這位小公子是個忍辱負重，心中頗有城府的人。

    他當時既然敢當著皇上的麵說出自己心儀雲小姐，那就是擺明了要娶人為妻的意思，也不怕讓旁人知道這些心思。

    按照往常梅雁回的行事風格來說，若不是要緊的事情，必定會想著和雲寄錦見一面。

    既然都已經回宮了，為何這麼久又不出現呢……

    小六子琢磨不出其中的門道，在這濃霧之中被涼風席捲著，更覺得腦子裏的鬼神之說氾濫起來。

    當夜裡下著瓢潑大雨，小公子面色慘白得厲害，彷彿七天八夜沒有合過眼似的。

    他在大雨裡面開步子，全然沒有顧及著自己撐著的油紙傘，在這水窪中站的片刻後，腳下竟然積累了一地血水。

    想到這裏，小六子立刻打了個哆嗦，只是感覺背脊處一陣發麻。

    “咱們這可憐的姑娘喲。”

    他鼻頭酸澀的厲害，伸手擦了擦眼角，吆喝著另外兩人趕緊回去。

    二人皆不知道小六子此時為何露出這樣的神情，看著大眼瞪小眼，滿頭霧水不止。

    屋中，抄寫完一頁醫書後，雲寄錦放了筆。

    要不是因為這外面夜深露重，她倒想推開門出去走走。

    只是纔想要推開窗戶，便聽見外面傳來了隨風而逝的嗚咽哭聲，當下心中一頓，又趕緊回床上躺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