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步步為營
裴儀也意識到自己行為有點孟浪了,趕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但她心中的疑問還是沒有散去。
可她家老爹好像已經完全洞穿了她的內心,竟是又一次十分直白地道:“為父生是大周人,死是大周魂。你們是裴家人,生而忠於江山,死也忠於江山。”
這話頗有深意。
前面說自個兒是“大周人”,後邊兒卻強調說自己子女是“裴家人”,而隻字不提“大周”半分。
裴儀何等敏銳,頓時便懂了其中的未盡之語。
其實,在很久以前,她便有過一番估計——她家阿爹應該是有反叛之心的,但她阿爹只會當權臣,而不會自己奪位登基,這其中自然是牽扯到君臣禮節等等緣由。
如今看來,她阿爹果然是這樣打算的——雖然她阿爹不打算推翻大周自個兒為皇,但她阿爹選擇為子女登基鋪路。
她阿爹活著的時候便是大周第一權臣,權勢滔天,聲名煊赫,裴家也如日方中。
可與之相對比的,是霍氏皇族愈發孱弱。
日後,她與哥哥一代裴家人對霍氏取而代之,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裴儀心中瞭然,低聲問道:“阿爹,那我們現在就是靜觀其變?”
裴述拿起毛筆在硯臺上蘸了蘸墨汁,接著捏住廣袖繼續在宣紙上落筆走字,氣定神閒地道:“只要這位‘鎮國公主’不挑事兒,我們就隨她折騰去。”
裴儀心領神會。
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倘若鎮國公主自個兒擰不清非要來和裴家作對,那裴家絕對不可能讓這位公主過得舒心。
另一廂。
皇宮。
老皇帝對於自己今天成功冊立了“閨女”為鎮國公主一事頗為得意。他喜氣洋洋地向自家“閨女”一遍又一遍地講述自己在朝堂上的威風壯舉。
晏落魚聽了一遍又一遍,耳朵都快要生繭子了。
她就發覺吧,這老年人的傾訴慾望真的特別強,明明一件事情都顛來倒去地說了好多遍了卻依舊樂此不疲。
終於,在老皇帝第四次提到“朕力排眾議”時,晏落魚忍無可忍地插嘴道:“父皇,你力排眾議冊封兒臣為‘鎮國公主’,實在是英明神武。”
老皇帝心頭很是自得,決定繼續往下講講自己的豐功偉績。
晏落魚心中揣著事兒,哪能容老皇帝繼續這樣漫無邊際地吹牛?
她主動道:“父皇,兒臣方纔看到你在向欽天監詢問好日子,不知道父皇是打算挑好日子做什麼事?”
老皇帝神神秘秘地笑道:“自然是好事,大利於你的好事。”
老皇帝雖是這般遮遮掩掩的,晏落魚卻仍舊能猜中老皇帝在打什麼主意。
她很沉著地道:“倘若父皇是想挑個好日子冊封兒臣為‘皇太女’,這可就不是個大好事了。”
老皇帝神色一凜,關切又略帶慍怒地道:“這怎麼就不是好事兒了?”
晏落魚低垂著腦袋,很冷靜地徐徐分析道:“父皇,你今日冊封兒臣為‘鎮國公主’,已經惹得朝臣大為不滿。倘若父皇在這個時候又加封兒臣為‘皇太女’,滿朝文武必定譁然一片。到時候,兒臣豈不是等同於被置於火上烤?”
老皇帝想想那場景就覺得憤怒不已。
他鐵青著臉道:“朕為天子。朕要冊封誰為‘太子’,這些大臣憑什麼置喙?”
晏落魚心中暗暗嘆氣。
雖說老皇帝這麼偏袒維護她令她很是感動,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老皇帝如今腦子確實有點衝昏了,不太清醒了。
大殿內安安靜靜的。
好半天,晏落魚才緩緩開口道:“父皇,其實,兒臣今日只是知道父皇要冊封兒臣為‘公主’,卻根本沒想到父皇要冊封兒臣為‘鎮國公主’。”
“父皇對兒臣一片厚愛,兒臣甚是感激。”
“但朝堂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沒有功勞之人是不能冊封為‘鎮國公主’的。”
“兒臣雖說為得了‘鎮國公主’頭銜而竊喜,但心中其實甚為憂慮。”
“這個頭銜來得並不怎麼呵護規矩,大臣們對兒臣甚是不滿。”
“此種情況下,兒臣又哪裏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等著冊封‘皇太女’?”
“父皇,兒臣知道你對兒臣好,但父皇也不必將好東西一股腦的全都給兒臣。”
老皇帝聽到這番話,心中感到十分熨帖。
這個閨女真的太懂事了。
這是他和崇道的閨女,他怎麼能容大臣欺侮她?
老皇帝很堅決地道:“落魚,你不必多想,朕必定會立你為皇太女。”
晏落魚聽老皇帝態度如此堅決,只得起身跪到地上行了個大禮,以額頭貼地道:“落魚雖有此志,但如今的確不敢當此大任。”
“父皇,兒臣要的不僅是‘皇太女’的地位,兒臣要的是名正言順,是大臣的心服口服。”
老皇帝嘆了口氣,很是和藹地問道:“朕直接冊封你,還不夠名正言順嗎?”
晏落魚聽到老皇帝語氣有所鬆動了,這才直起身來,抬頭看著老皇帝,擲地有聲地道:“朝堂有規矩,立功之人才能配得上‘鎮國’二字。落魚要去前線鎮壓流寇,護百姓安寧,做一個真真正正的‘鎮國公主’。”
老皇帝大為吃驚,當即不贊同道:“你一個女孩子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晏落魚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高深莫測地道:“父皇,先前朝廷不是已經派兵過去了嘛。兒臣如今去前線,又不必統帥軍隊親自披甲上陣。兒臣只需要掛一個督軍的頭銜,在前線為百姓做點善事就可以了。”
老皇帝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晏落魚的打算。
督軍這個職位可大可小,既可以是權柄甚大的實際頭銜,也可以只是個虛銜。
而如今,晏落魚要的就是一個虛銜。
她只是以監督朝廷軍隊作戰的“督軍”名義去前線。
如此一來,朝廷打了勝仗,她這個“督軍”自然有功一份。
可若是朝廷打了敗仗,這個敗軍罪責也落不到她的頭上來——畢竟真正負責打仗的又不是她,她只是負責一個監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