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沉默了半晌，苦笑道：“喜歡看斷袖風月之書，不見得就能接受斷袖。二爺難道沒聽說過葉公好龍？”

    她有自己不能言說的羞恥之事。

    她如今已到知慕少艾的年紀，對那男女一事極為感興趣。

    可若是直接看男女風月畫本，她總歸覺得羞恥。

    可若是看男男斷袖畫本，她就有種莫名的安慰感。

    好像就能騙自己說，看的反正也不是男女之書，沒啥好羞恥的。

    但看歸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碼事了。

    就像當時阿歡告訴她喜歡裴三爺時，她心裏的真實第一反應其實是難以接受。

    畢竟，在書裡看兩個男人歡好是一碼事。

    可真碰上自己的至親血脈也好這一口，那可真真又是另一碼事了。

    “不會吧？”裴玄挺瞅著自家身旁的小將軍，極不信任地問道，“你都已經看這種書了，難道心頭就沒有一點點這方面的意思？”

    陸景原本是想否認的。

    可看著面前這個滿臉懷疑的男人，她忽而福至心靈，壞兮兮地笑道：“二爺說得對，我既然都看這種書了，怎麼可能沒一點心動呢？”

    裴玄挺心頭猛跳了幾下。

    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陸四郎估計會說點讓他很不能接受的話來。

    果然，下一刻，他面前的小將軍就壞笑著道：“原本我是不好龍陽的，可我身邊偏偏有個俊俏將軍。”

    “我整日瞧著他，心裏頭就難免癢癢的。”

    “這日久天長的，我就對他動了情思。”

    “不過啊，這俏將軍似乎一點都不知道我的心思。”

    “二爺，你說我該不該趁著除夕佳節向他表明心跡啊？”

    裴玄挺一顆心臟突然撲通撲通跳得極快，臉頰也驟然發燙。

    雖然陸四郎壓根兒就沒提那“俏將軍”究竟姓甚名誰，但裴玄挺就是覺得那“俏將軍”極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裴玄挺頗有幾分狼狽地將箍在頭上的面具拉下來重新戴上，難掩慌張地道：“不該！”

    陸景見男人這般驚慌失措的，那模樣就跟只碰上獵人的小鹿似的。

    陸景被逗樂了，忍著笑打趣道：“可是，我現在就是很想向他表白啊。二爺，你說我是不是該順從本心啊？”

    裴玄挺一張臉紅到發燙，幸好有面具擋著，不然他自己都覺得丟臉。

    他羞惱地道：“順什麼心？做人不能耍流氓！”

    陸景被逗得直笑。

    她面前的男人越是這般害羞不好意思，她就越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陸景壞兮兮地笑道：“不就是表個白嘛，怎麼就成耍流氓了呢？”

    她看著面前越發羞窘的男人，故意打趣人家道：“誒，二爺，你怎麼突然又把面具戴上了呢？”

    裴玄挺臉頰更紅了。

    他又羞又氣地反駁道：“我就想戴怎麼了？”

    陸景忍著笑點頭道：“不怎麼。二爺你想戴就戴嘛。”

    話落，她將自己剛纔箍在頭頂的面具也拉下來戴好。

    緊接著，她非常自然地拉住了裴家二郎的手，狀似十分正直地道：“走吧，二爺，我們去跳儺麵舞。”

    裴玄挺臉上臊得慌。

    他原本是想掙脫開陸景的。

    但轉念一想，陸景說的話也沒錯啊。

    是該儺麵舞嘛。

    陸景就算拉他手，也很正常……吧？

    另一頭。

    裴儀走出好遠一段距離，才覺得空間稍微開闊了一些。

    周圍的人還是很多，但相比於方纔那段路已經好上太多了。

    “砰！”

    “砰！”

    耳旁突然傳來幾聲極為響亮的爆炸聲，裴儀驚得汗毛倒豎。

    跟在她身旁的赫連臨玉直接跳了起來，一下子躲到她身後，拉著她衣裳，怕兮兮地道：“有妖怪！”

    裴儀被逗得直笑。

    七殺不動聲色地一把將傻大個拉到了自己身邊，解釋道：“有人在玩爆竹。”

    大周過年可不像後世那樣放鞭炮，而是將竹子放在火堆裡燒。

    竹筒在火裡發出砰砰的爆炸聲，謂之“爆竹”。

    所謂“爆竹聲中一歲除”，說的正是除夕夜燃放竹筒之況。

    聽了七殺的解釋，赫連臨一下子就從懼怕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玉玩心頓起，興奮地道：“我也要玩兒！”

    裴儀笑著勸道：“玩爆竹多不安全啊，算了吧。”

    “我要玩兒！”赫連臨玉伸手就要去拉自家主子的胳膊。

    然而，他身旁的瘦侍衛極為討厭，竟然一把勾住他的後衣領不准他靠近主人。

    赫連臨玉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自家主子，可憐兮兮地央求道：“主人，我們一起玩爆竹嘛……”

    這畢竟在過年呢，玩爆竹也是喜慶過年的方式之一。

    裴儀見大傻子這般軟磨硬泡的，終於讓步道：“行吧，你可以玩——但是，只能玩一次。”

    “多謝主人~”赫連臨玉就跟一隻得了獎賞的哈士奇似的，搖搖尾巴就跑了。

    裴儀就看著這傻大個跑向了小孩子堆裡。

    一通嘰哩哇啦的溝通後，孩子們給了他幾個竹筒。

    赫連臨玉高興得不行，將那竹筒點燃了，然後學著那群小孩子的動作將竹筒往前一拋。

    但是，他手勁兒太大了。

    那燃燒著的竹筒一下子飛出了角落，蹦到人群裡去了。

    竹筒晃到了一個藍衣郎君面前。

    那郎君下意識抬手一擋。

    就在那一瞬間，竹筒“砰”的一下子就炸了。

    裴儀駭然失色，連忙跑上前去，緊張地問道：“這位郎君，你沒事兒吧？”

    這個倒黴的藍衣郎君戴著面具，和氣地道：“無礙。”

    雖是短短兩個字，但那聲音極為悅耳，帶著玉石相撞的清脆貴氣，又有種月下泉水的幽幽空靈。

    裴儀以前不懂那些所謂的聲控。

    可在這一刻，她忽而就懂了。

    眼前這位郎君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了。

    說句誇張的，她光是聽這聲音，感覺自己都快愛上對方了。

    原本聽到對方說“無礙”，裴儀心頭還鬆了口氣。

    可她低頭那一瞬間，卻瞧見這位郎君手掌處在流血。

    這分明是被方纔那爆竹傷到了。

    裴儀很是愧疚，連忙從袖中拿出帕子給對方包紮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