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官員彈劾兵部尚書縱容家眷霸佔百姓良田，接著又有人彈劾刑部尚書教子無方，縱容世子賣官鬻爵。

    以此為勢頭，彈劾之風越來越盛，京都上下為政者幾乎沒有被彈劾的。

    以至於官員相見之時，都要戲謔地問一句：“兄臺今日遭彈劾否？”

    十一月，潛龍。

    這一場彈劾鬧劇最後以刑部尚書等人罰去半年俸祿收尾，最開始身處漩渦中心的裴玄挺反倒被證明是無辜的。

    皇帝爲了以示恩寵，對裴家倒是越發禮遇了。

    眾人捶胸頓足，暗道裴家怎麼就如此可恨，怎麼摁都摁不死。

    “哎，你看你都辦的什麼事兒？！”五皇子濃眉緊皺，火氣上涌道，“你不是說裴儀給的訊息千真萬確嗎？結果你看看，裴玄挺肯定就沒有剋扣軍餉！打蛇不死，真是噁心死人了！”

    作為五皇子謀士的蕭若雲緊抿著嘴唇沒有答話，任由五皇子發脾氣。

    老實說，他覺得這五皇子就是個蠢貨。

    事情鬧了一個月，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能看得明白——裴玄挺肯定是剋扣了軍餉，但裴家勢力太大，竟然鼓動朝野上下大興彈劾之風，陛下撐不住了，這纔出來打圓場說錯怪了裴家。

    可這五皇子如此沉不住氣，又如此見識淺薄，出了事兒看不清本質，反倒在這兒罵他一個謀士出氣。

    蕭若雲心頭鬱悶，暗道自己待會兒得去找顧淮喻喝上幾杯，這位顧郎君叫人如沐春風。

    光是與顧淮喻聊上一會兒，蕭若雲覺得自己心頭都會暢快許多。

    十二月，嘉平。

    年關將近，京都下了場大雪，四處都寒冷刺骨。

    小裴府裡的廳堂裡生著好幾個炭火盆子，雖是門戶洞開著，倒也不覺得冷。

    裴儀穿著件貂皮大襖懶洋洋地坐在鋪了長毛軟墊的羅漢床邊，聽著劉管家一樣樣地清點旁人送來的年貨。

    七殺規規矩矩地持刀站在一旁，光是這麼一站，便讓不少人心聲懼意不敢靠近一步。

    “晉州蕭家大公子送來錦盒一份，禮品單子裡並未註明錦盒內是什麼東西。”劉管家說到這處，曖昧地朝自家小主子看了一眼。

    如今送貨的風俗是，不僅要送禮，還要給一份禮品單子說明送了些什麼，方便主人家進行清點。

    可這位蕭大公子故意不註明所送之物，想來這東西是隻想他家小主子親自查閱——必然是某種表情意的物什。

    裴儀倒沒有多想，只淡淡地道：“把東西放過來吧。”

    劉管家自認為心領神會，刻意將錦盒放到了自家小主子那張羅漢床上擺放著的梨花木小矮桌上。

    七殺微微蹙眉，很是嫌棄地瞥了那個錦盒一眼。

    這時，門房跑進來，喜氣洋洋地稟報道：“三爺，夫人來啦。”

    裴儀站起身來，欣喜地道：“快快迎夫人進屋。”

    裴夫人一如既往地風風火火，還不等自家閨女出門來迎，她已經進了內院，不多時便走進廳堂來了。

    “阿孃~”裴儀連忙要去扶自家孃親。

    但裴夫人抬手止住了自家閨女，任由丫鬟把她身上的狐裘披風給取下來了，這才上前一步握住閨女的手，慈愛地笑道：“還這麼冒冒失失的，也不擔心為娘過了寒氣給你。”

    “纔不會呢~”裴儀扶著母親一同坐到了羅漢床上，歡喜地問道，“阿孃，大年三十那天我有機會回家裡過年嗎？”

    如今，她明面上已經被裴家拋棄，若是貿然回府過年很是說不過去。

    可畢竟是過年啊，誰不想一家人團團圓圓的？

    而且，裴儀也有好一陣子沒看到父兄了，很想回去聚一聚。

    “當然可以回來過年啊。”裴夫人伸出蔥白的手指輕輕點了下閨女的鼻頭，哂笑道，“你這小腦瓜子是又犯傻啦？”

    “就算我裴家明面上不想認你了，可這畢竟是過年呢，你若是厚著臉皮要回來打個秋風，我們還能直接趕你走不成？”

    所謂“打秋風”就是利用各種關係假借名義向旁人索取財物。

    於大周的境況來說，通常就是一些窮親戚找著由頭去向家境稍微不錯的親戚要錢，也就是“打秋風”。

    裴儀頓時懂了母親的意思。

    沒了裴家庇佑，她這個遭到拋棄的裴家嫡子自然是度日為艱，趁著過年回裴家打秋風也說得過去。

    “哈哈，那我大年三十便來打秋風~”裴儀抱著母親的胳膊撒嬌道。

    裴夫人樂得直笑。

    她看了眼屋裏擺放著的各種箱子，輕笑道：“這是在輕點年禮呀？”

    “嗯。”裴儀乖乖點頭。

    裴夫人眼角餘光瞟到了梨花木小矮桌上的錦盒，笑問道：“那個也是別人送來的年禮嗎？”

    裴儀如實道：“是晉州蕭大公子送來的，我還不曾開啟呢。”

    “那便開啟來瞧瞧呀。”裴夫人笑盈盈地慫恿道。

    裴儀不好駁了母親的面子，只能乖乖拿過錦盒開啟了。

    紅色絨裡的狹長盒子裏擺放著一枚通體潤澤的玉簪。

    裴夫人將玉簪取出，拿在手中看了看，讚許地淺笑道：“不愧是我培養出來的人啊，這送東西就是有心意。”

    裴儀倒是沒看出那簪子有什麼特別，但爲了讓母親高興，還是跟著笑盈盈地誇道：“阿孃眼光好，你教出來的人自然眼光也不會差。”

    裴夫人對這簪子很是滿意。

    她將簪子放到自己閨女手中，溫婉地笑道：“你仔細瞧瞧，這玉簪整體上做成了樹枝的形式，但在頂部又雕刻了浮雲之山，甚是巧妙。”

    裴儀點點頭道：“確實漂亮。”

    裴夫人一聽閨女這話便知閨女壓根兒沒看懂。

    她哂笑道：“你呀，你就一點沒明白人家蕭大公子是在抱怨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裴儀愣怔，微微睜大眼睛看向自家阿孃，好像聽到了什麼無稽之談。

    裴夫人笑著搖頭道：“你與蕭大公子兩情相悅，又何來不知他心意一說？”

    “他故意送這簪子，是想說你平日裏不掛念他，就跟不明白他心意似的。”

    “他是在拐着彎兒提醒你，要多多與他聯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