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攻心術真厲害
她想告訴荀歡說:你其實很優秀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荀歡默默流著淚,還在自責地罵著自己:“我就是個不懂事的壞蛋。”
“忠叔他們那麼不容易地養著我,培養我。”
“但我不高興。”
“我老是不聽他們的話。”
“我總喜歡擅自行動。”
“在臨河縣的時候,他們本來是想讓我過一把當頭牌的癮而已。”
“結果,我直接跟著三爺跑了,當晚我還把白六郎給傷了。”
裴儀微微一怔。
雖然她早就猜到萬菊窟估計是荀歡他們的據點,可如今聽荀歡這麼一提,她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己當晚可真是當了個一擲千金的冤大頭。
“忠叔他們說我太冒進了。”
“可我偏偏不聽。”
“我只想白家人都去死。”
“我想他們絕後!”
裴儀低垂著眼眸,神色慘然。
白家家主狀告荀將軍叛國犯罪,致使白家九族被滅。
荀歡心裏又怎能不恨?
她當日還一直奇怪為何荀歡對白敬道出手這般狠辣又怪異,誰曾想原因又在這裏?
真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這次,我們放出了白家讒害忠良的訊息。”
“我們還蒐集了白家當年陷害荀家的罪證。”
“我其實知道扳倒白家不容易。”
“可我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完全向著白家。”
“明明鐵證如山,皇帝卻視而不見!”
荀歡情緒明顯激動起來,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一聲,嘴角竟是又滲出了一點血來。裴儀駭然失色,連忙拿帕子給荀歡擦拭嘴角的血跡。
她打算找張大夫來瞧瞧,但荀歡卻抓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裴儀心裏默默嘆氣。
這種情況下,她確實也不能走。
荀歡心裏太苦了,只想找她傾訴。
她若是在這個時候離開,哪怕只離開一小會兒,也會讓荀歡分外難受。
裴儀輕輕拍了下荀歡的手背。
她沒有說話,可這無聲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三爺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荀歡低聲問道。
裴儀露出安撫性的淺淺笑來,柔聲道:“怎麼會?”
“可我就是很沒用。”荀歡默默淌著淚,哀傷地道,“我想為荀家翻案,可我辦不到。”
“我辛辛苦苦經營那麼久,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跳樑小醜——皇帝是堅決維護白家的,他是不會為荀家翻案的。”
荀歡淚意漣漣的眼中突然迸發出濃濃的恨意來。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就這樣的皇帝還配做皇帝嗎?”
裴儀心裏咯噔一下,輕問道:“你想反?”
荀歡垂眸不語,但這種問題不做回答與預設無異。
裴儀輕嘆道:“你所求的乃是荀家沉冤昭雪。若你反了,豈不是真讓荀家背上了叛國謀逆的罪名?”
荀歡心中一凜。
半晌,他才苦笑著開口道:“三爺的攻心術可真厲害。”
裴儀垂眸看著衣裳上的海棠勾絲刺繡,低聲道:“並非攻心,只是想你一步一步走得更穩妥一些。”
“荀將軍心懷天下,定然是想四方太平,海晏河清。”
“這天下姓霍也好,姓別的也罷,若是四處烽煙四起,動盪不安,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荀歡沉默不語,心中卻是微哂:他阿爹是個忠直之臣,可他不是。他阿爹想著黎民百姓,可他沒那份胸懷。
他只想為荀家報仇。
他只想護住自己最想護的人。
其他的,不過就是鏡花水月,不過就是上流人士拿來哄底層人民的空話大話而已。
他纔不會傻兮兮地把那些口號當成自己一生追求的理想。
更何況,他如今傷勢過重,怕是命不久矣,哪裏還能經歷那麼多事情?
“若是能用溫和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又何苦走那兇險的路子?”裴儀心知對方不可能因為自己一兩句話就改變主意。
但今日說這番話,只是想在荀歡心裏種下一顆向善積極的種子。
來日,若是契機成熟,說不定種子就破土發芽,成了參天大樹。
“三爺說的溫和法子是什麼?”荀歡問道。
裴儀沉聲道:“你起初走的就是溫和法子。——京都流言四起,大勢所趨,無論皇族或是白家,想壓訊息也是不可能的。”
“可他們壓下去了。”荀歡惱恨地道,“這條路根本就走不通。”
“同樣的路,不同的人去走或許完全是不一樣的結果。”裴儀將目光挪向了少年,卻不期然而然地與人家四目相對。
她心跳微微一亂,將視線往上走了一點盯著人家的額頭,低聲但又鄭重地道,“倘若我裴家支援你翻案呢?這條路是否還行得通?”
荀歡心頭一震。
若是裴家相助……
這次他完全只是靠荀家的殘餘忠僕以及這些年打拼出來的勢力對抗白家,從未想過要靠旁人。
因為他清楚,旁人靠不住。
當年,他阿爹遭白家陷害時,朝中無人站出來替阿爹說一句話,何人靠得住?
“我二哥曾對我說,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裴儀緩緩地、真誠地道,“若是身邊有資源能用且真的用得上,為何不用呢?”
荀歡悶悶地道:“我要是把裴家拖下水了,三爺肯定會揍我的。”
這話倒少見的有幾分孩子氣。
裴儀不覺莞爾。
她掃了少年一眼,哂笑道:“你一個刺殺朝廷要員的罪犯如今卻窩在我房中養傷,這難道還不算把裴家拉下了水?”
“當然不算。”荀歡別開眼睛,心虛地道,“拖裴家下水,那就要讓裴家留下痕跡。”
“到時候朝廷一查這次的刺殺事件,裴家就必然脫不了干係。裴家深陷其中,我也好趁亂逃脫。”
裴儀聽完這話,後背涼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你可真是個心狠的小郎君。”
荀歡吸了下鼻子,委屈地道:“人家最後也沒這麼幹啊……”
裴儀不禁覺得好笑:“我裴家願意幫你,和裴家受你威脅不得不幫你,這是兩碼事啊。”
荀歡心裏莫名有點甜。
他抬眸看向床邊之人,喜滋滋地小聲道:“三爺真願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