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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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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離去

    這半大不小,本開滿了各類花卉的院子,此刻凋零得一朵不剩,就連葉子都枯得沒了蹤影,只剩下黃黑色的花杆子還光禿禿地立在寒風中。

    而院門外的桃花樹,更是落了一地的紅,花瓣鋪滿在黑灰色的泥土之上,在晨光熹微,天地一片蕭瑟中,顯得尤為顯眼。

    卻也尤為淒涼。

    老神醫已經坐在花樹下,像往常般靠著樹幹,一隻腿曲著,手裏拿個酒葫蘆。

    不過不同的是,他原本烏黑茂密的頭髮已經盡數雪白,面具下的半長臉也不復年少,全是蒼老之態,彷彿一夜之間越過了百年歲月,來到了盡頭。

    容燈跪坐在他的身側:“老神醫,你……”

    “你們來了啊,怎麼醒這麼早,”老神醫虛弱地笑笑,嘆了口氣“沒什麼,就是年紀大了,時候到了就總還是會有這一天的。”

    容燈和風不聞沒說話。

    “小妮子,再拜託你們一件事吧,”他靠著樹,手往前面的地上一指,那裏被人用木棍比劃著在花土之上畫了一個框出來,想來是他剛纔自己弄的。

    “把我埋在那,不要立碑,也不要堆墳頭啊,就像青凨一般就好。”他笑得很甜,滿是皺紋的眼睛眯起來,渾濁的老眼裏有些晶亮晶亮的東西,“說到底還是老夫賺了,順手救下你們,還能有人幫著收個屍。”

    容燈只點頭:“您老放心好了。”

    “還有哦,”他忽然又補充道,“就挖那個框,不要超出去了,旁邊是青凨,我怕你們動著她。另外,竹屋你們燒了,東西全帶走,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老神醫的聲音雖然蒼老了不少,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歡脫,容燈聽了這話,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只覺得心裏頓頓的,鄭重道:“放心吧……”

    說著,容燈緩了片刻,又很是認真地喚了一聲:“師父。”

    “哈哈哈,青凨……我也有徒弟了,可是個很聰明的小妮子呢,不過沒你好看。

    “還得謝謝你們,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老神醫很滿意地笑了,眼裏沒有什麼遺憾,整個人寧靜又安詳。

    桃花樹枝頭最後一朵桃花緩緩飄下,恰好落在他的肩頭。

    他閉上了眼睛。

    容燈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很久之後才慢慢站起來,輕聲跟風不聞道:“我們葬了他老人家吧。”

    風不聞點頭。

    兩個人都沒用靈力,而是從竹屋裏找了兩把種花的小鐵鋤,一下又一下地挖著,直到太陽出來又快落下去,纔將一切都做好。

    看著竹屋在席捲跳動的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容燈忽然忍不住拉起風不聞的手。

    有一件事,她很疑惑:“你說,老神醫他這一生,算不算好?”

    愛人早逝,膝下無子,就這麼守著棵桃花樹和一方小花院過了一輩子。

    他一直將容貌保留在年輕時候的模樣,想來也是爲了緬懷青凨吧?

    明明怎麼聽都是淒涼困苦的一生,可是他走時,嘴角的笑為什麼那麼滿足呢?

    沒有一絲遺憾。

    風不聞眼裏映照著火光,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掌心內是容燈冰涼的手,雖然在這寒冬中,這一抹冰涼很是凍人,但他還是忍不住握緊。

    “我不知道,”他說,“但如果是我……更希望能和喜歡的人同生共死,廝守一生。”

    容燈微微偏頭看著他,心裏忽然一痛。

    她知道他喜歡她。

    可是她呢?

    她不知道自己對風不聞什麼感覺,但她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事情。

    廝守一生嗎?

    她說不出話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火海前,直到一切都化為灰燼。

    要走的時候,容燈忽然想起什麼事情:“等我一下。”

    她說完,立馬小跑著離開,在那一塊被火焚過的土地上,取了些什麼東西往土上撒,然後拿出可歸掘了幾下。

    風不聞不禁莞爾。

    這傢伙在撒花籽啊?

    等容燈做完,拍拍手心滿意足地回來的時候,風不聞故意好奇問:“你方纔在作何?”

    “種花啊,都是花鋪裡面的花籽,這二位肯定沒見過,我埋在土裏,等春天一到,這裏就能長出很多新的花了。”

    看著容燈被風吹亂的頭髮,一陣忙乎後木簪也搖搖欲墜,風不聞忍不住替她順了順。

    這一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髮髻已經鬆開,他不得不抽下發簪,準備重新盤。

    風不聞的手才抬上去的時候,容燈就不由頓住了,直到一頭長髮忽然鬆了下來,順著風往眼前亂飛,她纔跟回過神來般立馬抱著頭往旁邊一躲:“你幹嘛你?!”

    風不聞將她拉回來:“別動。”

    聲音雖然說得輕,還隱隱帶著些笑意,但卻是不容反駁的語氣。

    容燈假意將眉一橫:“你居然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是不是太久沒罵你你覺得我脾氣好了。”

    風不聞笑著,手上速度不減:“你脾氣本來就好。”

    “你說什麼?”

    風不聞又道:“你是我見過的,脾氣最好的人。”

    容燈本想抬手測測這傢伙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奈何頭髮被他拽著,想動也動不了,只得無奈道:“大白天說什麼瞎話。”

    “我說真的。”風不聞說的很認真,“你脾氣很好,你只是喜歡與人說些不好聽的話,因為這樣可以省很多麻煩。”

    容燈一怔。

    她忽然很想立馬躲開,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不僅可以省麻煩,還能讓她看起來不那麼好欺負,不是那麼脆弱。

    被人看穿,還是被一個天天相處在一起的人看穿,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強行扒開了她的屋門,然後往一片黑暗的屋子裏打燈一樣。

    她本來早就已經適應了黑暗,在裡面呆得很自然,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這樣的變故實在是……太讓人驚慌失措了。

    可這時候跑開也太像落荒而逃,容燈最後的骨氣告訴她不能這樣。

    於是她暗暗咬牙:“你閉嘴。”

    風不聞抿唇笑著,將木簪重新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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