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燈頓了一下，大腦迅速飛快轉起來，然後很嚴肅地對上了風不聞的眼睛。

    “我看見，你有一日揮動千軍萬馬，君臨天下。”

    她說的聲音很輕，咬字卻極為清楚，風不聞怔住。

    夜裏很黑，雖然萬里無雲，但一輪蛾眉月照不出多少清輝，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就算僅僅只有一肩之隔，對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風不聞是愣神的，甚至是緊張的，容燈能感覺到。

    他就站在那，呆了好幾秒，片刻後才淡笑道：“我只是個布衣凡人。”

    “你信不信我？”容燈又向前一步，幾乎快和他貼在一起，兩個人就那麼站在荒蕪破敗的宮殿門口。

    她微仰著頭，看著整比她高了一個頭的風不聞：“你就說你信不信我。”

    風不聞下意識想後退一步，卻又覺得自己不該退。他頓了頓，避開容燈的目光，喉結滾動一下：“我……我信。”

    容燈鬆鬆肩膀，提步往裏面走去：“沒點底氣。”

    走了沒幾步，風不聞的聲音忽然又輕輕響在身後，藉着夜風送到了耳邊。

    “我信你。”

    容燈頓住，回身看著他，風不聞還站在門處，黑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越發深沉，他的神情也融在了夜色裡，容燈看不見，但那修長挺拔的身姿盡數落入了眼中。

    她笑了：“你過來。我們在這找找看吧。若是我沒看錯，這裏就一定會有線索。”

    系統不適時地冒了出來：[有本系統在，您當然不會看錯，另外資料顯示反派風不聞對您的信任度已達百分之百，宿主您真是越來越會撩了。]

    “這不是應該的嗎，作為一個終極工具人，不會撩點怎麼行。”

    [恭喜宿主，請繼續保持。]

    “閉嘴，氛圍都被你破壞了。”

    風不聞已經跟了過來，在手中掐出一小團發著幽光的靈力，能讓兩人在這黑不溜秋的屋子裏勉強辨物。

    這地方確實奇怪，外面破敗就算了，裡面也是一副慌亂模樣，地上碎落著不少瓷片，桌子椅子似是被利劍劈開散倒在地上，落滿灰塵。挨着房柱懸掛而下的雲錦帷幕和地毯都有被火灼燒過的痕跡，只不過隔了十多年的光陰，那些焦臭的味道已經被灰塵掩埋。

    再往裏走是一方寢殿，牆角有一個半圓的雕花木臺，臺子上放著一盞琉璃細頸瓶，瓶子裡插了一枝枯木，依稀可辨出是杏花枝，只是原來的那些花瓣都已經枯萎成灰，只剩下兩個還未來得及綻放的花苞如沁了水又幹癟掉的小紙團，頑強地凝固在了花枝上。

    入眼，只有破敗和無盡的悽愴，和濃濃的夜色攪合在一起，讓兩個人的步伐不由沉重了些許。

    “容燈……”風不聞忽然輕喚她，聲音微微有些驚慌，然而更多的是迷惘，“我在這地方，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

    “是的，說不上來，”他皺著眉，“這裏很陌生，但總讓我感到很難過……身體裡像有什麼要嘶吼著衝出來。”

    容燈嘆了口氣。

    風不聞的異色眼眸，再加上玄水閣閣主和系統任務點的提示，她要是沒猜錯的話，風不聞也許並不是東月國的人。

    他屬於北梧，屬於這個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腐敗與亡國之息的梁起，屬於這座破敗塵封的雅冰宮。

    所以，怎麼能不難過呢？

    雖然從未在此生活過，但骨子血液裡的東西是改不了的。

    不過她現在還不能說出來。

    線索不夠，時機也不成熟，並且他的身世，得他自己一步步地去找。

    “先別多想，再找找吧。”容燈拉著他的手，兩人又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風不聞看見一面銅鏡，心中忽然一動。

    他走過去，神色有些激動：“雙塵峰有一高階術法，能從銅鏡中窺得它所照見過的一些殘留過往。”

    “還有這種法術？”容燈驚道，“不會又是禁術吧？”

    “不是，與之對應還有更改鏡內之相的法術，雖然都不容易掌握，但還是有不少人會……也不知道這裏麵的被更改過了沒。”

    容燈也很好奇：“試試再說。”

    風不聞微沉著眉目，唇珠輕啟，手中指決如花，剎那間一道道靈力旋轉進入鏡中，鏡面立即如水般盪開一圈圈漣漪，再復平靜後，一個容貌如月的女子出現在了鏡中。

    她長得極美，膚如白玉，一身華服更是襯得她端莊美絕。

    那女子素手拾筆，開始對鏡描眉，一雙桃花眼帶著笑意，如脈脈春風。

    風不聞的身子猛地一震。

    鏡中那女子的眸子，是灰黑色的。

    畫面一轉，忽然只見火光，那女子衣裙染了灰塵，撲倒在地上似是在哭喊什麼，可聽不到聲音，只看她的表情似是悲痛到撕心裂肺。

    再下一瞬，不知是誰過來強行帶走了她，靈光閃爍，不過片刻這屋子裏就再也沒有了任何一個人。

    銅鏡的光芒漸漸褪去，風不聞怔在原地，一時間有些說不上話來。

    胸口那抹悲傷越來越重。

    容燈看向風不聞，輕輕拉住他：“你……沒事吧？”

    “沒事。”風不聞說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觸一下那麵鏡子，一碰發現它竟然可以前後旋轉！

    他心中猛然間一動，將銅鏡旋到背面，只見上面鑄有十分複雜又曼麗的花紋，十分精美好看，卻教人望不出是什麼圖形。

    風不聞看了一眼，立馬便將那枚玉玦拿了出來對照一下。

    上面的花紋，竟然都是一樣的！

    兩人都沒說話。

    就這樣站在這，沉默了許久，容燈又拉拉風不聞：“我們出宮吧。”

    風不聞點點頭。

    都差不多了。

    此時夜已經很深，東月國的人也已經出宮回去，華陽宮那邊沒了什麼聲音。

    容燈苦了臉。

    好傢伙，進來的時候好好的，沒想到出不去了。

    正在想辦法的時候，宮道內忽然響起了車軲轆旋轉的聲音，容燈躲著一看，只見有兩個身材矮小的凡家，架著輛大馬車，車上蓋著一塊大布。

    他們來到一處宮門便停了下來，一個人去門口拎了個水桶，另一人掀開大布，布蓋著的是幾隻大桶，臭氣熏天。

    原來是倒夜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