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燈坐了半個時辰，最後實在忍不住，輕手輕腳站起來掀開紗幔。

    有些黑，看不清面龐，她正要作罷，卻又跟著了魔一樣，忍不住更湊近幾分。

    還是挺想再看看他睡覺的樣子的。

    她緩緩蹲在床邊，兩隻手臂撐在床上，身子往前探幾分，只想著要看清，卻沒留意到兩人的面龐已經只隔咫尺。

    風不聞睡得很詳靜，嘴角還抿著抹笑意，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些什麼。隔近細看才發現這傢伙的上唇珠是有些微翹的，她看得心中發癢，伸出手去想用指尖碰一碰，又猛地在就快要碰到的瞬間驚醒。

    搞什麼呢自己在這？

    容燈臉色迅速竄紅，她立馬屏息起身，重新拉好紗幔，坐在外面擰了把胳膊。想離開卻又有些捨不得，最後還是決定再坐坐。

    機會不多了呀。

    催命符已經懸在頭上，按照任務條約，她殺了南歸蒼，只怕會被反噬得魂飛魄散。

    別說重生了，直接死個乾淨。

    只這幾個月時間……她還想嫁給風不聞做妻子。

    會不會太自私了些？

    之前事情太多，容燈一直沒意識到這一點，更沒機會好好坐下來梳理梳理，現在事情脈絡越發清晰，她知道她大概是無處可逃了。

    風不聞才二十出頭，他會是北梧有史以來最好的君王，而她，一個東月女子，還與撫平王有過名分……

    她後日嫁給風不聞，走了就走了，一乾二淨，風不聞怎麼辦？

    容燈不認為自己能在他心中駐紮一輩子，她也不希望風不聞到死都走不出來，始終記掛著她。那樣太痛苦了，她捨不得。

    況且一國之君不能無後，他那麼年輕，總會遇上別的女子的，萬一那姑娘因為她容燈做過風不聞的妻子心中隔閡怎麼辦？

    不行不行，不能成婚。

    容燈拔下發簪，長髮披散，她將雙手貼著頭皮插進去瘋狂揉了揉，眼眶卻開始泛紅。

    怎麼捨得呢……

    她其實也捨不得啊。

    她心大，平常兩人都在一塊，也沒有想那麼多，現在忽然驚覺不能久伴，心中立馬就如刀扎一般，疼得她差點不會呼吸。

    容燈身子有些發顫。北梧冬天來得早，雖然才至深秋，卻已經有了冬日之感。宮人怕嵐皇才從東月來，沒過過北梧的冬天，會受不住這裏的寒氣，早早地就在寢宮四隅燒了炭火驅寒。

    她卻還是覺出絲冷意來。

    但有些決定還是要做的吧。

    風不聞從來沒有拖累過她，她也不能拖累風不聞。

    容燈縮了縮身子，將手從發間抽回來，望著朦朦朧朧透進月光的雕花窗戶。

    .

    風不聞在天微亮時候醒來，他猛地向外麵看去，床側已經沒有容燈的影子了。

    ……自己怎麼先睡著了，容燈真在旁邊坐了一夜？

    他眼中有些懊惱，慌忙掀開簾子往外面去，昨夜容燈扯了他的外袍，此刻正整整齊齊地掛好在青銅架上。

    殿裡四處都不見人，風不聞穿好正欲出去，容燈端了熱水進來。

    “醒這麼早？”容燈將熱水放到架上，“隨便洗個臉吧。”

    “這些可以交給宮人做的，”風不聞湊著往容燈面上看，“你昨夜睡了嗎，累不累，怎麼不喊醒我……你該到床上歇息的。”

    容燈情緒有些低沉，她抿唇看著風不聞，等他洗完麵後道：“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風不聞微怔：“怎麼了？”

    “我們兩個婚事……”她緩了緩，“不若還是日後再說？現在萬事未定，最起碼，最起碼等北梧與東月的事了了？”

    容燈看著風不聞，雖然有些艱難，但還是咬著牙把話全部說了出來。她本以為風不聞會很震憤或者難過，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揚唇一笑，眼睛晶晶亮亮的：“明日就是婚典，大臣那邊我已經盡數說服了，你不用感到不安，也無需擔心我。”

    容燈閉了眼，不敢去看風不聞，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不能嫁給你。”

    最後一句話出口，聲音已經有些發顫。

    風不聞這纔看出事情不簡單，他有些驚慌，伸手想抱容燈卻又不敢，眼睜睜看著她豆大的眼淚逼落，瞬間滑了下去。

    他心顫了顫：“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燈兒，你與我說，我都有辦法解決的。”

    容燈搖了搖頭，揉了把眼睛，卻把睫毛都帶著一塊弄溼：“你沒有辦法的，我也沒有辦法，我們誰都沒有辦法。”

    她能不顧世界線，能改變一切，能為風不聞博生機。

    事實上也快成功了，風不聞已成北梧至尊，萬民歸心。只要她不背叛，南歸蒼永遠都拽不下來他。

    可世間萬事，總是有舍有得的，她做了這麼多，她逃不過反噬。

    風不聞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向後微退兩步，恍聲問：“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容燈猛地頓住。

    風不聞卻又一笑，笑得很苦澀：“其實……我瞞過你一件事，那日在青綢湖邊，你喝醉了酒，說了很多話，很多都是我聽不懂的，但我都聽見了，那時，我心中就有很多猜想。”

    容燈失神：“我……說什麼了？”

    為什麼系統也沒有跟她說過？

    “你喚了爸爸媽媽，還說了幾個我聽不懂的地方和吃食，我知道……”他長長嘆口氣，“我其實很早就猜到你來自別的地方了。”

    容燈愣愣地看著他。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只想找些託詞延遲婚典，最好拖到再也無法進行的時候，那樣她就可以放心了。

    可一時情緒失控，沒有斟酌好字句，沒想到竟然會讓風不聞猜到一半。

    她又猛然間想起一件事。

    在很早之前，兩人剛從風雷島迴夢莊城，她死裏逃生，昏迷過去，時後風不聞要替她處理傷口。

    她當時只道做完任務邊走，不可能也沒有機會跟風不聞說那麼多，便從系統商城取出些這方世界沒有的藥品，風不聞都看見了。

    她那會只說以後有機會再跟他解釋。

    他會不會當時便已經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