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意依舊笑著，不過周遭的寒氣少重了許多：“撫安王再手眼通天，我也跟他鬥了這麼多年。要是連幾個他勢力滲透不進來的地方都沒有，那真的就可以考慮先自裁謝罪了，省得以後那傢伙坐上皇位變著法子折磨我，指不定會生不如死。”

    見他將自己的傷口都包紮得差不多了，風不聞指尖一動，從門外引風進來，將南歸意沒用完的藥收回手中。

    南歸意挑眉：“沒必要吧？”

    風不聞只淡淡看他一眼：“我沒俸銀，這藥來的珍貴。”

    “老皇帝不想給你一官半職，我可以啊，三省六部你隨便挑，天司鑑也可以，都是我的勢力，隨隨便便就能將你塞進去。”

    三皇子在朝中官員多，這風不聞都知道，但他卻搖搖頭：“殿下上書請求的事情只要不動搖國之根本，璇皇都會同意，由此殿下真就以為自己有希望？”

    南歸意沒說話。

    “璇皇心向六皇子，六皇子心思深沉，心中有千萬般算計，但若要成帝王之氣，還少了幾分狠厲。璇皇給殿下權力，任由殿下佈局，行刺，其實都只不過是想透過殿下教會六皇子些道理罷了。”

    把自己的兒子當棋子玩弄，這可是璇皇的拿手好戲。

    南歸意眼裏凝上寒冰，他挪挪身子，背靠功德箱，反手摸了個橘子下來剝著：“你說的，我心中自然都清楚。”

    “不，殿下不清楚。”風不聞看著他，“殿下心中還是存著幻想，覺得只要自己有事情做得夠漂亮，璇皇就會多看你一眼，明白你比南歸蒼厲害，器重你。所以你給他製造麻煩，處處添堵，朝中大事爭著攬在自己身上……殿下，你這些年，可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那些不甘心與不服輸就這麼赤.裸裸地被風不聞挑出來，南歸意將橘子扔出殿門外：“酸，不是給人吃的。”

    風不聞不語。

    南歸意仰頭看著他，眼神裡依舊是那股狂野，叫人望不出裡面有沒有悲傷：“那你覺得我該如何？”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殿下什麼都別做，等就好。”

    “呵，我又為何要信你？”

    風不聞看他一眼，理理袖口站起身來就往寺外去：“既如此，我便回去睡覺了。”

    “別動，”南歸意迅速攔住他，“……你該不會聽不懂我的意思。”

    風不聞自然懂，南歸意若是真的不信他，就不會跟他在這聊這麼久了。

    南歸意會那麼說，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條件，或者說籌碼。

    “我並不是什麼喜好拐彎抹角之輩，殿下有什麼也只需直言就是。”他停住腳步，“殿下保我在京中的命，我替你出謀劃策，做你在南歸蒼身邊的眼睛……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南歸意詭異地沉默許久，一雙眼尾上挑的斜長鳳眼似笑非笑地半眯著：“看來北親王殿下初來汴蒼時，站錯了陣吶，怎麼撫平王連自己人都想殺？”

    “我若先不站六皇子一邊，如何來得今夜與你相談的籌碼呢？”

    風不聞話音剛落，南歸意倏然間又抽出長刀撘上他的脖側，緊貼肌膚帶出的一點殷紅順著銀白刀身緩緩滑下，滴落在一塵不染的寺廟青磚之上。

    “那你倒說說，南歸蒼想殺你，你又如何做我這雙眼睛？”

    風不聞只緩緩道：“我的藥很貴重，你將刀拿開，除非你也不介意再添道傷痕。”

    語氣雖緩，眼裏卻已生出不少寒意。

    南歸意看他許久，才收回刀，輕輕嗅了嗅上面沾染的甜腥味：“有意思啊。”

    風不聞彈彈肩上的灰塵：“我是與你來做交易的，誰也求不著誰，殿下若是覺得我給出的條件不夠好，大可以直接離開，沒必要染了你這寺廟。不過若真要打，我也願意奉陪到底。”

    “另外，關於你方纔所問，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要殺我的，不是六皇子南歸蒼，而是端坐於高堂之上的父皇。”

    南歸意眼眸裡終於難得地有了幾分驚異：“呵？父皇要殺你，理由呢？”

    “殿下自幼生長在這汴蒼，又長我幾歲，不會不知道我母妃是璇皇從北梧國擄來的吧。你說，照他的性子，京城裏坐著這麼一個從小長在外面，母親又因他而慘死的人，他會不會擔心我對他有恨意，會不會怕我為母妃報仇，會不會想趕在報仇之前先下手呢？”

    風不聞說的不緊不慢，字字清晰，從一開始就利用了璇皇在南歸意心中敏感猜忌多疑的固有映象，避開璇皇懷疑他想要復國一點，卻又讓每一句都順理成章，欲將南歸意帶到他的節奏當中。

    見南歸意果然上道，風不聞又接著道：“可是我從小就在雙塵峰內長大，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在峰內安安穩穩地做這峰主，不負師父他老人家的所託，被攪入京城旋渦之中實屬不願，我在京中又無勢力，想要好好活下去，自然得靠跟殿下合作。”

    南歸意沉默。

    風不聞說的沒錯。南歸蒼是在他繼任峰主大典的那一日將他接回來的，想必是先他一步知道了風不聞的真實身份，又希望能得到雙塵峰勢力的相助，這纔不惜奔襲兩個日夜，親自將風不聞接了回來，又在夜宴上白般示好。

    原來如此……而前段時間九懸山國師與風不聞重傷，他莫名其妙被南歸蒼找了好幾日的麻煩。去九懸山調查的時候就發現那殺陣隱隱有些熟悉，原來竟是父皇的手筆！

    南歸意越想眼睛就越發雪亮起來。

    他笑道：“你倒是做了一個聰明的覺得，若是你找的是南歸蒼，只怕他琢磨的，就是如何將你直接送給父皇了。”

    風不聞只道：“如何？殿下可要做這筆交易？”

    “哈哈哈，做！怎麼會不做？”南歸意摩挲著刀鞘，意猶未盡道，“許久未曾跟人打的這般暢快了，風不聞，你有一把好劍。”

    風不聞回以一笑：“殿下的彎刀也是難得一見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