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村上老爺子把自己的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她，爲了她能在村上家有一席之地，爲了她能在亂世之中有自保的能力。

    顧白錦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老爺子爲了她，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等我死後，我的管家就回來這邊，到時候就什麼都不要害怕，村上家的人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顧白錦久久的說不出話來，只是許久的沉默著。

    “我能說的就只有這些了，白錦，我希望你能記住，答應外公，好嗎？”

    這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說這些話似乎用著他全部的力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不是懇求，而是吩咐，囑託。

    顧白錦不忍，堅定的點了點頭。

    “和我下去吧。”

    顧白錦攙扶著老爺子的手，隨著他緩緩的走了下去。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身軀顯得更加佝僂，瘦弱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一樣。

    離開了大廳，老爺子在下人的攙扶下休息去了，很快就會有專業的家庭醫生來為他檢查身體。

    顧白錦走到了門口，發現了村上夫婦和村上正銘正在門口等候著。

    “出來了白錦。”

    奧村杏子笑的很是熟稔：“你外公盼你盼了這麼久，想必和你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吧。”

    顧白錦還沒從剛纔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看來今天見外公，高興壞了，”

    奧村杏子不願看她尷尬，連忙替她解圍。

    顧白錦朝著她輕笑了一下，表達自己的禮貌。

    “現在也臨近中午了，老爺子吩咐我們準備了盛宴，等下隨我們去客廳吧。”

    顧白錦本想直接回去的，但是村上正銘耍起了無賴，午飯不吃完就不讓她回去。

    顧白錦無奈，只好留下了。

    這一留就留到了下午，顧白錦到了下午，拜別了老爺子纔算了回了家。

    奧村杏子送的手鐲太過於奢華了，顧白錦不敢直接戴著。

    只好要了盒子，收了起來，貼身放在了腰間。

    顧白錦回到了大帥府，之間天地間一片暗沉沉的，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下人低聲哭泣的聲音。

    齊玲瓏呢？

    顧白錦搜尋著齊玲瓏的身影，發現齊玲瓏不在家裏麵，齊蕭白坐在客廳裡面一句話都沒有說。

    “怎麼回事，少帥。”

    齊蕭白嘴唇抿起了一條直線，深邃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此時藏著深深的哀傷。

    顧白錦的心裏面有事咯噔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由內而外的瀰漫着，以至於她的四肢都在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不會是......”

    說話的時候，李媽捂著臉從樓梯上面走了下來。

    她的眼眶紅紅的，似乎隨時都要大哭一場。

    “李媽......發生什麼事情了......”

    顧白錦的心似乎都提在了嗓子眼，隨時都會從喉嚨裡面跳出來。

    李媽的語氣帶著哭腔：“夫人怕是不成了......”

    不成了......那就是......

    “醫生呢，D國送來的藥呢。”

    “完了......；來不及了。”

    李媽的聲音充滿了哀傷，藥沒個四五天是來不了的，

    齊夫人的情況怕是要撐不過今晚了。

    “玲瓏呢，大帥呢，”

    大帥去了夫人的房間陪著了，誰也不讓進，小姐哭著跑出去了，身後有肖副官跟著。

    齊夫人多好的人，她端莊，溫柔，善良。

    ’在這陌生的嶽城，她面對著猜疑和危機四伏，也只有齊夫人願意相信她，無微不至的照料她，然而就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就要這樣被無情的病痛帶走了。

    顧白錦的眼眶一酸，坐在沙發上面，差點哭出來。‘

    可是現在還不能哭，齊夫人還活著，萬一真的還會有奇蹟發生呢。

    此時齊夫人的房間之中，窗簾微微的拉著，屋裏麵的光線昏暗，齊夫人躺在床上，柔和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原本風韻十足，飽滿的臉此時看上去格外的消瘦，尖細的下巴瘦的驚人，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擔保的身軀猶如紙片一般。

    她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整個身體都跟著劇烈的顫抖。

    齊大帥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帶給她一些力量。

    “大帥，你快出去吧，我是不祥之身，別把病氣傳染給你。”

    齊大帥不以為然：“征戰沙場幾十年，我早就不怕什麼病痛，我命硬，要死早就死了，怎麼還能活到今天。”

    “是我命不好，馬上就要不久於人世了......”

    齊夫人空蕩蕩的眼神望著大帥，似乎是要將他剛毅的面孔，全部都收進眼睛之中。

    “只可惜，我沒能等到蕭白娶妻，玲瓏加人的那一天，終究是我福薄。”

    齊夫人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是一片片的羽毛，片片落在大帥的心裏面，讓他原本堅硬的心，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酸楚。

    他是冷漠，卻不是鐵石心腸。

    愛妻和兩個孩子，都是他的軟肋。

    “程蓉，你會好起來的。”

    齊夫人枯槁一笑，臉上沒有半點生機，她努力的握了握齊大帥的手，

    “或許這就是迴光返照吧，這些日子都沒有半點力氣，今天忽然感覺手上有勁了。”

    大帥的鼻子一酸，眼眶微微的泛紅了。

    “我不是一個好的妻子，沒有為你生下一兒半女，空佔了大帥夫人的頭銜這麼多年，還死的這麼早，都沒有為你帶來什麼，臨死前，還要成為你的拖累，還死的這麼難看......”

    大帥沉聲說道：“你是一個好妻子，你得體溫柔，寬厚待下，對兩個孩子都照顧的無微不至，你是一個好母親。”

    生平沉默寡言的大帥，這是第一次說出這麼多的話。

    然而就是這些，就足夠了、

    “我知道，我事事都比不過姐姐，也比不過杏子......但是，有大帥這句話就夠了，至少，我死在了你的身邊，死而無憾了。”

    齊夫人口中的姐姐，是她的表姐，也是齊大帥的原配。

    齊大帥低下了頭，泛紅的眼眶閃爍著淚花。

    “大帥，我感激你，我在家中的處境困難，是你不嫌棄我的出身低微，給我了正妻的身份，給了我足夠的尊重，給我了大帥夫人的身份，給了我這麼多年的安穩生活，給了我這麼多的榮華富貴，儘管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齊夫人的話開始越來越輕，輕的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他對她，只有相敬如賓，只有尊重有加，卻沒有愛，他愛的也不是姐姐，而是那個女人，她們姐妹都是沒有愛的女人。

    “可是我從不怨你，對我而言，能夠陪在你的身邊，看著姐姐的兩個孩子長大，我的心裏面已經非常滿足了，大帥......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了......”

    齊大帥的語氣有些輕顫，喉嚨裡面像是堵了什麼東西。

    “你說......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我死後......請你把我葬在姐姐的身邊......我們姐妹二人，九泉之下，還能做個伴......兩個孩子將來結婚了，也希望大帥能來我和姐姐的墳前，通知我們一聲。”

    大帥的眸光異常的沉重，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不會讓你死的......”

    可是這些話，大帥只是安慰自己，卻安慰不了齊夫人。

    “若是我真的死了呢，大帥能滿足我這臨死的願望嗎。”

    大帥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悲痛：“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齊夫人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有大帥的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了。”

    大帥感覺到她手上的力氣正在變弱，齊夫人又是輕輕的咳嗽了一下，咳嗽都有氣無力，之後大口的喘著氣，彷彿這咳嗽一下，都要耗盡了她渾身上下全部的力氣。

    “還要見見孩子們嗎？”

    齊夫人搖了搖頭：“不了，別讓她們看到我這個樣子。”

    姐姐死的時候，蕭白六歲，他親眼看到了親生母親的死去，現在她不想再讓齊蕭白看到她這樣瘦骨嶙峋的死去了。

    將頭緩緩的轉向了外面，之間窗外的紅光瀰漫着。

    “是太陽快要下山了嗎？”

    “差不多到時候了。”

    “大帥陪我看日落吧。”

    “好。”

    大帥扶著她坐了起來，為她披上了衣服，窗簾緩緩的拉開。

    窗外的太陽通紅著，是刺目的紅，一層層的紅霞在天邊燃燒著。

    齊夫人坐在齊大帥的旁邊，兩個人彷彿是一幅靜止的油畫，一直以來都這樣亙古不變。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大帥時的樣子呢......那個時候你和姐姐剛結婚，你還沒有留鬍子，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又英俊，又挺拔......那年我才16。”

    她靠在大帥的肩頭，低低淺淺的說著，大帥彷彿從她的輕聲細語之中，回到了從前。

    天邊的紅光漸漸的收斂，天地間似乎黯淡了下來，齊夫人的低語越來越弱，只剩下了細微的呼吸聲，隨著最後的一絲光亮，在天空消失殆盡。

    天空變成了深藍色，一顆星星在天上閃了起來。

    身邊的齊夫人，失去了最後一絲呼吸。

    “程蓉，你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星星嗎？”

    身後一片昏暗，身邊一片寂靜。

    房間裡面只有他低低的呼吸聲，無人迴應他。

    他任由齊夫人繼續靠著，逐漸失去了溫度，一滴冰冷的淚水，從他堅硬的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