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雲是在花園的亭子裡找到秦姨娘的。

    是一個容色秀美的女子，看著就象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唯有臉色有些不太好，有些青黃，應當也是病了，眼底有一絲暗紅色，看人的時候帶了幾分枯敗的顏色，臉上雖然年輕，這眼神看著卻象是看破了許多的老人似的。

    “見過三姑娘。”看到沈傾雲，秦姨娘站了起來行禮。

    “秦姨娘客氣了，請坐。”沈傾雲指了指面前的石凳，道。

    兩個人坐了下來，沈傾雲看了看秦姨娘的臉色：“秦姨娘的身體不好？”

    秦姨娘苦笑了笑，側身低低的咳嗽了一聲：“並不怎麼好，一直病著。”

    自打上次小產之後，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

    “這一次管家的事情……秦姨娘的身體能抗得住嗎？”沈傾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後又落在她身邊的一本帳本上，問道。

    “既得侯爺和太夫人的信任，自當盡力。”秦姨娘點頭，拿一邊的帳本拿了起來：“三姑娘，有一些是關乎您的，不知道三姑娘能不能讓我對對帳？”

    “秦姨娘若想對怡然閣的帳，我自然是十分樂意的，有勞秦姨娘了。”沈傾雲笑了笑，暗中點頭。

    秦姨娘管家的事情是從自己這裏起的，原本就想去看看這位秦姨娘，而今看起來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自己的怡然閣雖然新換了許多人，屋內的首飾也和齊嬤嬤一起查過，但一個院子裡，又豈會只有這些東西？

    帳面上的東西，還是得查一查，這會查是最合適的。

    原還想著找個理由，沒想到這個秦姨娘還真是一個明白人。

    “三姑娘……我只是一個妾室，之前進侯府也是感念侯爺的恩情，一個孤女能得太夫人的意思，成為侯爺的妾室，我對侯爺和太夫人都很感激。”秦姨娘手握著冊子，笑容勉強的很，而後眼眶紅了。

    “我其實並不想爭什麼，只希望有一個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女兒還是兒子，我都會讓他們明白，他們只是庶出，不可能跟府裡的其他公子、姑娘去爭……可……”

    秦姨娘的話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哽咽了一下，轉過頭用帕子在眼角抹了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讓三姑娘見笑了。”

    “秦姨娘切莫如此，此事算不得什麼，父親自然會同意的。”見過傷心不已，沈傾雲安撫她道。

    “侯爺……侯爺會同意的？”秦姨娘喃喃的道，眼中泛起一絲波瀾。

    “父親之前還跟我說起過，府裡的孩子少了一些，大哥也少了兄弟。”沈傾雲坦然的道。

    一句話，原本平靜的秦姨娘忽然伏在石桌上大哭起來。

    “姨娘，姨娘！”丫環急的慌不迭的叫了起來。

    沈傾雲搖了搖手：“無礙，讓你姨娘好好的哭一哭吧！”

    秦姨娘哭的時間並不長，抹乾淨眼淚之後，眼中的神色多了幾分神彩，比之前的蒼茫枯敗好了許多，彷彿一下子靈活了許多似的。

    這一次站起身，向沈傾雲行了一個大禮，沈傾雲急忙伸手扶住。

    “多謝三姑娘，解了我心頭頑疾，原本……原本以為是侯爺……原來卻不是……”秦姨娘含淚道。

    府裡除了秦姨娘年輕一些，還有二個姨娘，都是年紀大的，是太夫人早早安排的通房丫環提上來的，其外新提上來的姨娘就只有秦姨娘一人。

    這話說的含糊，沈傾雲卻是聽懂了：“怎麼會……父親看著雖然嚴厲，卻最是良善，對人也很有心，秦姨娘若是覺得有什麼事情，可以向父親直接說，若是轉了幾個彎，怕是有些事情是好的，也變得不好了。”

    “是……我明白，我明白了……”秦姨娘連聲道，“多謝三姑娘！”

    “我先走了，姨娘若是要對帳，只管到悠然閣來。”沈傾雲道，帶著丹書離開。

    待走到極遠的地方，轉過了一個彎，丹書看到秦姨娘還呆在亭子裡，一動不動。

    “姑娘，秦姨娘之前的事情……真的跟夫人有關係？”丹書忍不住道，方纔姑娘要來找秦姨娘的時候，她還覺得沒什麼用，秦姨娘自打小產之後，整個人就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沒什麼精神不說，而且還一直病著。

    府裡的人都說，秦姨娘可能命不久也，怎麼姑娘送了一張紙過去，秦姨娘立時就能起身來見姑娘了？

    剛纔的話，她也沒完全聽懂。

    “秦姨娘的事情應當跟夫人有關係，而且……你覺得父親如何？”沈傾雲淡淡的問道。

    “侯爺是個威嚴的人，為人做事向來凌厲。”丹書低聲道，臉上露出幾分惶然。

    “府裡的人怕父親嗎？”沈傾雲又問。

    “自然是怕的，誰不怕侯爺，就算是夫人也是怕侯爺的。”丹書想了想道。

    “那你覺得秦姨娘怕不怕？”沈傾雲繼續。

    “自然也是怕的。”丹書毫不猶豫的道。

    “既然怕，秦姨娘有什麼事情，如果跟父親有關係的，也不見得敢當麵去問，對不對？”沈傾雲道。

    這一次丹書想了一會，最後還是猶豫的點頭：“應當是的吧！侯爺在府裡的時間不多，聽說就算在府裡，也大多時候在外院辦公。”

    整個侯府的人都知道侯爺向來淡薄女色，府裡的姨娘也不多，就這麼幾位，而且還多是太夫人的意思。

    “秦姨娘的事情，如果有人借用了父親的名頭，秦姨娘恐怕就真的認為是父親的意思，不敢去直接問父親。”沈傾雲措詞道。

    她現在可以確定，秦姨娘小產的事情十有八九和區氏有關，而且還是區氏藉着父親的名頭做下的，秦姨娘心裏明白，卻不敢直言，以為父親是真的容不下她生下的孩子，也因此萬念俱灰，這樣又豈能不生病。

    沈傾雲當時送出的紙條就是破她心結的，看到她今天帶著冊子出現在亭子裡，就知道秦姨娘也是一個聰明人。

    她現在就需要一個聰明人，一個可以和區氏對上的聰明人，有些時候自己不能替自己解釋，得另外找這麼一個人出來，秦姨娘雖然不是最合適的，但眼下卻可以拖住區氏的手腳，區氏的依杖，她會一點點撕開！

    她和秦姨娘有共同的敵人，自當可以聯手……

    當然，她不只是送了秦姨娘一張紙條，點破秦姨娘的心結，她也送了區竹兒一張紙條，給她添了些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