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喝越不好？”昏暗的角落裏，一個粗布衣裳的婆子，跪在蒲團上，開啟手中的藥方，看了起來。

    她的年紀不小了，骨節卻比一般女子來的大，握著紙的手很是用力。

    “三姑娘身邊的人是這麼說的，三姑娘也是真的瘦弱。”小丫環低著頭、交握著雙手稟報。

    婆子沒說話，依舊看著手中的藥方，好半響才放了下來，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佛臺，許久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有幾分強壓下去的波瀾。

    然後扶著一邊的供桌站了起來。

    小丫環急忙上前扶住，把她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去告訴三姑娘，讓她去尋侯爺……”楓嬤嬤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才似乎下定了決定，從懷裏取出一枚釦子，和藥方一起交給小丫環，“讓三姑娘把這個給侯爺。”

    釦子很簡單，就跟玉質的盤扣一樣，就是一邊有些殘缺，少了點什麼似的，或者是少了一半。

    “嬤嬤……”

    “去吧！讓三姑娘以後也別來了，我……現在已經算是入土之人了，只不過還有些凡俗未斷，否則已經出家去了！”楓嬤嬤又嘆一口氣，搖了搖手，示意她下去，目光落在上面的佛像前，眼底苦澀……

    她終究是違了夫人的命令，藥方她看不懂，但既然姑娘這麼說了，必然是有這件事的，夫人只希望姑娘不引人注意，可如今姑娘真的安全嗎？

    丫環點頭，轉身一溜小跑的出了門。

    門外沈傾雲帶著丹書站著，等著裡面的訊息。

    “見過三姑娘，楓嬤嬤請您去見侯爺，把這些給侯爺看。”小丫環把手裏的東西呈上，一個藥方和一個釦子。

    看到半缺的扣子，沈傾雲的眼眸驀的瞪大，手指不自覺的痙攣了一下。

    “這是……楓嬤嬤給我的？”

    “是的，楓嬤嬤請您以後不必再來了，嬤嬤說她已經算是入土之人了。”小丫環傳了楓嬤嬤的話。

    入土之人？

    沈傾雲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祠堂，終究只是長嘆一聲，柔聲道：“替我多謝楓嬤嬤。”

    “三姑娘客氣了！”小丫環恭敬行禮。

    沈傾雲接過小丫環手中的藥方和釦子，帶著丹書離開。

    走了幾步之後，她突然轉身就地跪了下來，對著祠堂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這才扶著丹書起身離開。

    書房裏，沈廷堅聽說小女兒過來，放下手中的案卷，急忙讓她進來。

    沈傾雲上前見過禮之後，先說起茶莊的事情。

    “喜慶茶莊說這批茶還是夫人特意要的？”聽沈傾雲把話說完，沈廷堅皺了皺眉頭，手按在桌上沉吟了半刻，問道。

    “是這麼說的，父親，這事您還得給女兒一點時間，女兒再查證就是，這裏麵……似乎不只是這麼點事情，茶莊是大姐的，這些東西也是大姐的，可大姐的這些店鋪生意都不好，好一些已經盤出去了。”

    “盤給了誰？”沈廷堅問道，腦海中似乎有這麼一個記憶，好像是區氏說過一嘴，但他也沒放在心上，只要她好好處置，切莫讓沈婷蘭虧了。

    區氏當時答應的好好的。

    “女兒一時查不清楚，父親稍安，這事女兒再查，必然會有線索的，此時不宜大動干戈！”沈傾雲柔聲道。

    區氏必然注意著自己和父親，若是大動了干戈，難免走漏風聲，引起區氏母女的注意，她現在要找的是帳本，帳本在，一切都能說的清清楚楚，若是沒帳本，其實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區氏狡辯，她也拿她沒辦法。

    看著尚幼的女兒，沈廷堅其實並不是很相信女兒的能力的，但看到女兒一臉的認真，終究還是同意了下來。

    這事聽起來就蹊蹺，但細想起來，又覺得區氏是說過的，所以這事真的是意外，還是別有隱情？若是以前的女兒，自然不可能查清楚，而今的女兒願意查，就讓她查便是。

    小女兒自小便怯弱，人前也不敢張嘴，而今看著落落大方，也敢伸手管事了，這是好事，他這個當父親的自然應當支援，若是有遺漏，以後偷偷的補上就是，免得打擊了小女兒的積極性和自信心。

    這事既然說妥當了，沈傾雲就把藥方和釦子取出來，呈上去。

    “父親，這是楓嬤嬤方纔給女兒的，說讓女兒送到父親面前。”沈傾雲道。

    “這藥方是哪來的？”沈廷堅臉色沉冷的看了釦子半響，壓下眼底翻起的波瀾，這才轉向了藥方，拿起來仔細看過，眉頭微皺。

    “這是鄭老大夫給女兒的藥方，其實沒什麼大礙，只是有幾味藥看著似乎不妥當，不過鄭老大夫之前也跟女兒說了，他與調養身體不是那麼精湛，這麼多年，女兒的身體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沈傾雲輕嘆一聲道。

    沈廷堅點了點頭，又沉默的看了看方子，這上面的藥他是看不懂的，但女兒既然拿出來，表示的也是這藥方不妥當，目光又掃過釦子，眉心打了結，忽然問道：“你身邊得用的人多嗎？”

    “之前出了兩個丫環被夫人孃家嫂子收買一事，女兒很是不放心，不知道院子裡哪些人可以信，哪些人不可信，就怕女兒還沒有查清楚，又出來什麼環兒、珠兒的事情，無奈現在許多事情唯有云嬤嬤和丹書在做。”

    沈廷堅之前只想著女兒院子裡清靜了不少，卻沒想過女兒院子裡得用的人現在這麼少。

    原本在的，怕不合適，之後新買的，又有一個丫環纔買進來就賣主的。

    沈廷堅現在也不敢把女兒的事情，全放給區氏和秦姨娘，現如今女兒清明起來了，可不能再回到從前。

    目光再一次掃向這個缺了一個口子的扣子，象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我兒先去等等，此事為父自有主張，會替你找一個忠心的人過來。”

    “多謝父親。”沈傾雲展顏一笑。

    看著女兒削瘦的身子，眼角挑起的樣子，和她母親那般相像，沈廷堅心裏一陣難受，眼眶微澀，用了點勁，才壓下心頭的悲慟。

    垂下眼簾神色黯然的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沈傾雲點頭退了下去。

    看著女兒離開，沈廷堅沉默的拿起釦子，看了許久後，低下身子，從最下面的一個鎖著的抽屜裡取出一枚玉扣。

    兩枚釦子，在相缺處扣了一起，這原本就是一枚蝴蝶形的玉扣！

    是元配李氏留下的玉扣……

    玉扣成了雙，蝴蝶成了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