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再定睛一看，分明是個女人，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嘴也被封住了，側躺在那裏，輕微地掙扎著。

    馬車小小的晃動也是由她而帶起的。

    女人睜開眼，看到穆長風高大的身影，穆長風揹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相貌。

    “嗚……嗚嗚嗚……”

    女人的眼中含著淚水，一副驚恐的樣子。

    難怪在南陽縣時，見這馬車裏沒有坐著人，人是躺在下面的，當然什麼都看不到了。

    大門的另一邊，因為他們二人逃跑消失，動靜漸漸鬧得大了起來。穆長風想著這裏到底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盤，那些傢伙很快就會搜到這邊來。

    這裏是專門放馬和馬車的地方，平坦寬敞，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

    已經無處可躲了，穆長風對葉雲韶說道：“上來！”

    “什、什麼？！”

    葉雲韶就這麼他拉上了南陽縣丞的馬車上。

    簾子被放下倆，穆長風蹲下對這女人說道：“不要出聲，我可以給你鬆綁。”

    女人看看他，又望了望葉雲韶，滿滿地點頭。

    女人得到自由，渾身虛脫，短碎的髮絲因為冷汗貼在臉頰上，顯得楚楚動人又有些可憐。

    “多謝二位公子……”她低頭說道。

    她不知道這二人究竟是好是壞，說完之後便抱著自己，坐到了距離他們最遠的角落。

    馬車裏的空間並不大，極力離得遠，也不過一伸胳膊就能碰到的距離。

    葉雲韶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是哪裏人？為何會這樣出現在南陽縣丞的馬車上？”

    女人像是被提起了傷心事，眼淚又涌了出來，淺淺地啜泣著。

    “罷了，姑娘不想說便不說了。”葉雲韶的聲音很溫柔，這姑娘竟然滿滿地收住了委屈。

    “公子是好人，奴家叫阮熙，是南陽縣人……”

    阮熙的穿著像是尋常農戶的女子，長髮樸素不戴一點珠寶首飾，相貌清秀，看了叫人討厭不起來，是討喜的那種。只是現在梨花帶雨，叫人生出幾分憐憫。

    穆長風有些介意這女人對阿韶距離太近，說道：“你就是他們說的要帶來的東西？”

    穆長風說話直來直去，對姑娘也不懂得憐花惜玉，阮熙的臉色頓時僵硬了一下，難堪起來。

    “如今的大理寺是寺丞當家，寺卿大人遠在京城，只是掛了個虛名。大理寺的差事好做，我們的縣丞大人，與大理寺丞向來交好……”

    來時路上，葉雲韶也聽說了南陽縣人是怎樣評判那縣丞的，總歸不是什麼好人，唯利是圖。

    他們來的這趟是爲了救出景初，如果是寺丞當家，那麼這趟渾水，他們是不走不行了。

    葉雲韶道：“阮姑娘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裏。”

    阮熙一直在刻意迴避這個問題，她難堪地低下頭，掙扎了一會兒，才說道：“奴家的兄長被大理寺處置，他是被冤枉的……縣丞大人說、說……只要我做寺丞的小房，兄長可以不被送去極南之地做苦力。”

    “大理寺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事，南陽縣丞爲了巴結，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穆長風聽著耳熟，隨口問道：“你兄長犯了什麼事？”

    阮熙扯著袖子，說道：“說來奇怪，也不是什麼大事，卻被判了重刑。兄長一心想考取功名，我們家買不起書，兄長就給人抄書賺錢，順便也能自己拿來看。”

    “後來生意愈來愈不好做，兄長偷拿了一家富貴商戶的書來抄錄。那些商戶讓兄長抄書，幾個月不曾拿回去也是常有的事，那些書對於商戶們來說並不重要。兄長的做法確實不對，本想著抄錄一遍給人送回去……衙門的人就來了……”

    穆長風想起安澤縣看到的那些人，當中有一個好像說過他僅僅偷了書，受苦蒙冤，他自言自語道：“是他？”

    阮熙忽然抬頭，慌張地問道：“公子，你說什麼？”

    “我好像見過你兄長，不過你來遲了，他們已經被送往了南方。”穆長風實事求是，話語平淡，絲毫沒有顧及阮熙聽到會是什麼感受。

    阮熙先是愣了一下，細細想過穆長風的話，嘴裏唸叨：“遲了……遲了？”

    她已經答應南陽縣丞那樣的要求了，到頭來卻被人騙。那些承諾一開始就是假的……

    阮熙實在接受不了，可她一個弱女子，再不甘不願，也無法撼動事實。

    葉雲韶也想起了，阮熙的兄長，恐怕就是安澤縣路過的那牢籠中的人。

    他活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這樣毫無人性的事。阮姑娘的兄長固然有錯，罪不至死，為什麼要用最重的刑罰？

    這大理寺，配得上皇上的器重嗎？

    區區偷書，就會落得如此下場，那麼阿初呢？又該如何？

    馬車外有了人聲，葉雲韶對阮熙示意噤聲。

    穆長風心中已有定奪，低聲對他們說：“我們就在這裏，去會會那個寺丞。”

    葉雲韶早已怒上心頭，對寺丞和狼狽爲奸的南陽縣丞恨之入骨。景初落到他們手裏，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

    “官爺，人已經送到了，我就先回南陽縣了。”一個男人說道。

    “好，你快回去給縣丞大人覆命吧，隨後的銀子會送到他府上的。”

    “哎！好好，我這就回去覆命！”

    “等等……還有，叫南陽再送些犯人過來，大理寺的快不夠用了。”

    “好的，官爺。”

    外面的對話聲很近，阮熙害怕地發抖。

    葉雲韶幾乎可以斷定，外面除了獄卒，就是駕駛馬車的車伕。

    車伕說完話便走了，獄卒牽著馬出了偏門。

    穆長風警惕著，撩開一點窗簾望向前面。

    只有一個獄卒，大概是以為只有一個女人，所以用不著太多人看管。

    獄卒牽著馬，彎彎繞繞，隨後停在了一個紅門大殿外。

    獄卒對門口的小廝說道：“去告訴寺丞大人，人送過來了。”

    小廝應聲，轉身進了殿中。

    獄卒轉身，準備撩開車門的簾子。

    “小美人兒，今晚可要好好伺候寺丞大人，寺丞大人高興了，你以後的好日子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