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一時不知該感謝他對葉雲韶的保護，還是該憎惡他對葉雲韶過分的肖想。

    肖弋說道：“別這麼看著我，羅剎幫收留了陸鹿，我自然不會與你們為敵。如果你非要我死，我領教便是了。這輩子若不是得三皇子所救，恐怕早該成了地獄裏的一條冤魂。”

    穆長風對此事頗有印象。

    當年陸府是何等氣派，陸大人乃是皇宮最權高望重的太醫總領，後來宮裏出了時疫。不知出了什麼差錯，配的藥有問題，害死了不少人。好在皇帝皇嗣沒有出事，這件事沒有鬧得太大。

    後來皇帝追查責任，陸府便有了這樣打滅頂之災。

    恐怕“肖弋”這個名字也不是真的，他在三皇子手下做事，頂著陸姓的名字，總歸不合適。

    穆長風冷冷地對他說道：“我不會殺你，但請你傷勢復原之後，立刻滾出這裏，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肖弋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被穆長風說下永遠不能出現在那人面前的話，彷彿將生命裡最後一束耀眼的光都剝奪……

    “我明白……我早就該明白，兩個世界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走到一起的。”肖弋說著，轉念又對他說：“我配不上他，你未必就可以。你這時跟他在一起，卻不能確保以後能永遠長相廝守。你和我，不是一樣的嗎？”

    肖弋趴在床沿上，使勁咳嗽了幾聲，吐了一灘血在地上。

    穆長風盡力不被肖弋對話引導，卻不能阻止地讓那個問題深深烙印在心上。

    他們，是一樣的嗎？

    沒來由的一陣恐慌，穆長風不再搭理他，回到關著葉雲韶的那間寢殿中。

    陸鹿剛剛做完例行的檢查，正準備收拾東西走人。

    “莊主，您回來了。”

    “嗯，阿韶的腿恢復得如何。”雖然是問陸鹿的，穆長風的眼卻一直鎖定著那個不願理他的人身上。

    陸鹿回道：“這些天要保證，每日鍛練一個半時辰，不然以後行動遲緩，神經也會退化一些。”

    意思就是，不能讓葉雲韶單獨呆在房裏窩著，必須多出去走走……

    穆長風揮揮手，道：“我明白了。”

    陸鹿臨走前，對葉雲韶眨眨眼，送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想起今天葉雲韶就在屋子裏，沒怎麼動過，問他：“要不要出去，我陪你。”

    葉雲韶看也不看他，一個正眼都捨不得施捨，更別說迴應了。

    穆長風依然耐著性子：“一直悶在屋裏不好，別以後落下腿傷的病根。”

    阿韶一定還在怪他，是他當時太沖動，一時沒忍住自己，一手造就了當下尷尬的局面。

    “阿韶。”

    “我不想出去。”葉雲韶打斷他。

    穆長風飽嘗了一番挫敗感，他對葉雲韶，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這個人沒什麼軟肋，除了葉雲韶，讓他處處都毫無防備。

    沒辦法，穆長風只好做一回君子。

    “阿韶，你聽陸鹿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見肖弋。”

    果然，葉雲韶的眼神開始動搖。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發現那毛茸茸的纖長的睫毛在撲閃撲閃著。

    “嗯……此話當真？”

    “當真。”

    葉雲韶並不是時時刻刻想著那人，是愧疚肖弋因為自己而受傷，他只怕承擔不起這樣大的過錯。

    確保肖弋平安無事後，他也不會過於糾結了。

    穆長風耐心地擠出一個微笑，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可親，哄著說：“今日只需要一個時辰，並不算太累。”

    葉雲韶淡淡地回了一聲：“嗯。”

    衣服是穆長風挑選來的，一身淡青色的長袖厚衫，暖和又輕便。葉雲韶對著鏡子照了半天，卻愁眉不展。

    穆長風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挑的，沒理由不合適啊。

    “阿韶，不喜歡嗎？”

    不知怎的，葉雲韶忽然紅了臉，低著腦袋小聲說道：“不、不是……”

    穆長風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那修長細白的脖頸還殘留著前些天他烙刻下的痕跡，再往下不清晰的衣領交界處，是更多更觸目驚心的咬痕吻痕……

    那日，那面板勾人的觸感似乎還在，那人清秀美貌的容顏過分動人而驚豔……糟糕，盡瞎想些亂七八糟的！

    正好快到了初雪的日子，莊園裡又冷得很，穆長風找來一件雪白的貂毛領子，給葉雲韶戴上。

    毛茸茸遮擋住脖子上的青紅痕跡，也抵擋住了冷空氣灌進來，暖暖的。

    “這下好了，我們走吧。”穆長風幫他整理著衣領。

    天氣很冷，在外頭撥出的氣都變成霧白色。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想當初他們再次相遇，是在初秋的荒山野地裏。

    穆長風心頭一陣柔軟，恨不得永遠守在阿韶的身邊，生生世世不分離。

    想起肖弋說，三皇子要葉雲韶的性命，當下肯定不方便出去拋頭露面，這時候只有莊裏纔是最安全的。

    誰也不知道，王府的嫡長子此刻正與土匪頭子混跡在一起，還手拉著手逛街。

    葉雲韶在連羽山莊帶過一陣子，卻不知道還有這樣類似於集市的地方。這裏不應該處處是粗魯的土匪纔對嗎？

    猶如鎮上熱鬧的街道，只是街上的不是商鋪，大多是小型的地攤。

    穆長風在一邊注意著阿韶，一到了熱鬧的地方，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眼睛亮堂堂的四處瞧。

    “那是什麼？”葉雲韶指著一處小商販問道。

    商販面前放了一張寫滿字的紙，身後是折起來的紙條，一條一條被貼在牆上。

    穆長風解釋道：“那是一種遊戲，上面事先寫好了規則，用商販的飛鏢去射中紙條，裡面寫了什麼便會送你什麼了。”

    葉雲韶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驚歎道：“連羽山莊裡竟然還有這樣好玩的？西陵就沒有。”

    “莊裏的人也不全是土匪，很多都是無家可歸的人。連羽山莊也是需要經濟交流的，與外界做生意。這些小攤也就圖個心意，其實也沒什麼意思的。”

    “這樣啊……”葉雲韶望著那邊,顯然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