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羅剎幫就要不存在了，喬三和陸鹿之間的羈絆也要消失掉。可彼此又捨不得分開，因此只有建立新的羈絆才能繼續這緣分。喬三頭一次用自我的意識來面對和陸鹿的情感，也是第一次拒絕了穆長風提出的要求。

    “抱歉大哥，我這次不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喬三垂下眼不敢看他。

    穆長風拍拍喬三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像是再卸下他的重擔，又像是在鼓勵喬三。

    “我已經不是你的幫主了，你沒什麼好抱歉的。不要抱有這麼大的壓力，好好在醫館幫陸大夫幹活，之後的事我可就不管了。”穆長風說。

    他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就算做幫主的這些年，他也從沒有用特權去壓榨下面的人。他是真的把這些人當做自己的兄弟，喬三這些年忠心的追隨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既然喬三這邊擺脫不上，這把刀還有要帶回連羽山莊的口信都得阿綱來完成。穆長風把這些都交代好以後，就將全心的精力放在照顧葉雲韶上面。

    ……

    被穆長風攥著手腕，葉雲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見對方緊緊皺著眉，幾乎要貼近自己手腕上的傷口，認真而專注地觀察著。

    半晌，穆長風舒展眉頭，下了結論：“傷口都癒合了，恢復得不錯。”

    手邊是拆掉的白色繃帶，除了手腕，腳腕的刀口也癒合得很好。宮先生配置的傷藥有祛疤的功能，除了留下一個細細的微淺痕跡，幾乎看不出來什麼。唯獨顯眼的，是他被關在青玉殿時自己在左邊手腕上劃出來的醜陋疤痕。

    因為當時沒有乖乖抹藥，痕跡已經留下，以後也很難祛除了。在這本該潔白無瑕的面板上，也算是一種遺憾。

    葉雲韶發覺穆長風的視線轉移到左手腕上這些難堪的傷痕，便發著力想要把手縮回來。穆長風不讓他躲避，低垂的眸中流轉著複雜的情緒，然後低下頭輕輕舔吻著這些難看的疤。

    傷疤會提醒穆長風過去所犯下的錯誤，也會讓他不經意間想起曾經被逼迫的絕望。傷疤於他們誰而言，都是刻在心上的，也做不到虛偽地讓自己刻意遺忘。

    傷疤消除不掉，正如過去也改變不了。穆長風深知這個道理，在結束這個簡短的吻後，他什麼都沒說，安靜沉默地幫葉雲韶放下袖子。

    “要不要下來走走，宮先生和陸鹿說活動一下能幫助你恢復。”穆長風說。

    “嗯。”

    葉雲韶應了一聲，穆長風自如地蹲下身為他穿上鞋，又攙扶著他下床站起。

    他今後再不能動武了，和一個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如果現在不努力恢復，連穿衣走路還要人幫忙，那可就太沒出息了。被穆長風照顧時他什麼都沒表現出來，可他自己最清楚，這樣的日子再繼續下去，他自己就會先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自己成為一個無能的人，他彷彿都能想象到別人晦如何評價自己的無能。因為相似的事情在王府，已經上演了十幾年，他對“無能”、“廢物”類似的詞彙十分敏感。

    纔剛一下地，葉雲韶就耐不住要動起來。但長時間纏綿病榻，他的雙腿根本使不上力，也不聽使喚似的，他的重心開始歪斜。

    穆長風從他下床就沒敢放開他，所以在他還沒站穩的時候，就輕而易舉地扶穩他。

    “小心點。”穆長風擔心地說，“還是太急了，要不過兩天也是可以的。”

    穆長風到底是捨不得葉雲韶受苦，哪怕一丁點都不行。

    葉雲韶搖搖頭，掙開他的懷抱，認真說道：“早晚都要面對，我也不能事事都靠你。”

    他的認真執著堅韌像是明亮的火焰，穆長風不敢因為自己的私心而遮掩它們的光芒。被葉雲韶推開，穆長風也不敢離得太遠，伸出手臂在他周身護著，生怕他再跌倒把自己摔到。

    穆長風鬆開了自己，這下完全是自己來走了。葉雲韶咬牙邁出一步，雙腿還是徐軟地找不到支撐點。圍護在周身的臂膀十分有力，讓他充滿了安全感。

    沒什麼好怕的，他只需要把自己該做的做好。他也要讓擔心自己的人看到自己的堅強，證明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葉雲韶咬著牙，不斷適應這種半陌生的感受。瘦弱的身軀好似還支撐不住太多的消耗，不過半個時辰，穆長風就喊停了。

    “今天就到這裏，先把自己累壞了，明天指定爬不起來床。”穆長風對他說。

    葉雲韶微微喘著氣，臉蛋紅撲撲的，相比之前纏綿病榻臉色蒼白的模樣要動人得多。

    他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圍著房間多走了幾圈。如今的身體比不了以前，像是個珍惜的易碎品，叫人碰也不敢碰。

    葉雲韶有些懊惱，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不堪了。

    “你今天做得已經很好了，沒聽說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什麼事都要循序漸進的。”穆長風嘗試開導他。

    葉雲韶坐回床邊，茫然問起：“長風，你有沒有覺得，我是個廢物。”

    穆長風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下意識以為是哪個不想活的人在葉雲韶這裏偷偷說了什麼。可再一想，自己每天跟葉雲韶形影不離，誰能避過自己的耳目在葉雲韶這裏嚼舌根。

    穆長風沒有給出迴應，葉雲韶以為是對方預設了。本就受到打擊自卑多一些的他，無力地被心中那團黑雲席捲吞噬。

    父王已經不在了，如果父王還在，一定會以自己為恥的吧……

    穆長風見他神情失落，連忙攬住他的肩膀，想以此給予他更多的力量。

    “阿韶，你不要想多了。你不是廢物，在相同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做得比你更好。你堅持到了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葉叔叔知道，他會為你驕傲的。”

    是……這樣嗎？

    葉雲韶茫然地抬起頭，奇怪穆長風竟然會知道自己所想。仍然會有很多不確定和無措，但穆長風好像有這種讓人安穩下來的魔力，溫暖的力量不斷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