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記得穆長風早上出門前，穿的不是這身衣裳，一頭黑長的捲髮像是剛剛打理過。

    晦只是在一旁跟著，穆長風沒有任何被拘禁的樣子。

    難道是自己緊張過頭了，穆長風這麼厲害的人，一定有辦法保護自己的。葉雲韶說服自己。

    葉雲韶頓時就沒出息地紅了眼眶，鼻子一酸，又不想表現出來，便埋著腦袋把情緒硬生生憋了回去。

    殊不知這樣子在穆長風眼裏，和心虛得不敢看他沒什麼兩樣。

    穆長風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視線不多做停留，然後緩緩移向座上的承浦，嘴角撇出一個熟悉的諷刺弧度。

    “太子殿下。”他之前已經見過承浦一次了，所以並不顯得特別驚訝。

    承浦帶著有禮的笑，道：“穆莊主，快坐。”

    葉雲韶瞧著他們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穆長風不僅沒有收到難堪的境遇，反而還被承浦十分禮遇地待著。

    一時間，他搞不懂承浦在搞什麼算盤。全心思都放在承浦身上，他又對穆長風滿是心虛，根本不敢主動去看穆長風，所以甚至沒能發覺穆長風對自己的冷淡。

    穆長風也不推脫，在一旁的黑木椅上坐下了。

    葉雲韶愈來愈覺得奇怪，如果承浦對穆長風十分客氣，穆長風又怎會在龍門裏呆著不回去？還在緊要關頭，讓喬三回連羽山莊保護自己……

    各種懷疑之下，他向穆長風投去了關切的目光。

    也是這下，穆長風在比較敞亮的地方，讓他看清了穆長風發白的臉和沒什麼血色的唇。穆長風的臉色很差勁，人也沒有什麼飽滿的精神。一切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無恙，在這身精裝之下，不知隱藏了多少叫人難過的傷痛。

    “長風……”葉雲韶擔心地出聲，不顧承浦在場，他小跑到穆長風這邊。

    “長風，你怎麼樣了？”他一邊問一邊緊張地來回看他，雙手緊張到抓住穆長風的胳膊。

    穆長風不可能忽視他，所以在動了動僵直的眼，閃過掙扎和落寞的神情後，他疏離地回望著他。

    葉雲韶被這樣的視線刺得心窒，在他愣神的時候，穆長風把他的手推掉。

    “阿韶，別這樣。”穆長風隱隱有著掙扎，“報復我，你做得很成功。我不怪你，但也請你不要繼續假裝柔情了。這種假象，求你不要再給我了。”

    穆長風的聲音很低沉，從胸腹之間震動出來的聲音，震得葉雲韶腦子嗡嗡的。

    穆長風很少示弱，在別人面前更是根本不可能。而這裏，晦已經出去了，還有承浦在。穆長風卻在當著承浦的麵，向自己哀求著。

    葉雲韶簡單一想便明白過來了，像是被扼住脖子無法呼吸。穆長風以為今日發生的事，是他和承浦聯手設下的圈套！而前兩天的溫存，還有現在的擔心，被果斷當做了陷阱裡的誘餌。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下意識地想反駁，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沒什麼好反駁的，他雖然不是主謀，卻也是幫兇。前些天的溫存，確實也是他在做戲。

    一開始是在做戲，可後來假戲真做，現在的感情絕對是真，又該如何解釋？

    到最後，還是他虧欠了穆長風。就算他剖開自己的真心，穆長風也不敢相信自己了吧。

    他從不懷疑穆長風對自己的愛，只是這份愛太偏執，讓他失去了太多，讓他不敢接受。他還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穆長風不再對自己抱有這樣強烈的愛意了。

    他分明從穆長風純黑的雙眸裡，看到了對自己悲痛的失望。

    他張了張嘴，最後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道：“對、對不起……我……”

    這無異於預設了，穆長風的心跳逐漸緩慢，整個人也少了分生氣。

    “我說過不要對我道歉，這本來就是我欠你的。”穆長風像是釋然解脫，但更多更復雜的情緒叫人看不明白，“阿韶不必感到自責。只是我白費了心思。”

    以為看到了希望，還不等觸碰，就已經熄滅了。更絕望的是，那希望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葉雲韶沒有比現在更難過的時候了，穆長風終於意識到自己是白費心思，願意對自己放手了，該高興的不是嗎。

    雖然不是出於自己的本意，但他報仇了。

    穆長風也還活著，他也該滿足了。

    可該死的，他並不覺得痛快。他總覺得穆長風在無聲的哭，自己是惹哭他的大壞蛋。

    承浦饒有興趣地挑起一邊的眉，指尖不時敲擊著桌面，惋惜道：“我實在不忍心打斷你們重聚，但總不該把我一個大活人晾在這裏吧？”

    葉雲韶全當做沒有聽到，可穆長風卻將他推到一邊，轉頭望著承浦。

    “有什麼直接說。”穆長風對承浦說道。

    葉雲韶頓時涼了半邊身，穆長風對自己徹底心灰意冷。像是令人慾罷不能的罌粟，叫人著迷又十分危險。在飽嘗後果之後，穆長風就不敢再奢望別的。

    “長風……”他久違地喚著這個親暱的名字，私心地似乎想挽回些什麼。

    穆長風全把他當做了空氣，只耐心等著承浦。

    旭和晦的實力不容小覷，穆長風以一敵二很難佔上風。最後失敗被抓也是必然的，但被帶到這棟樓裡後，穆長風並沒有受到刁難。

    唯一說得過去的理由，就是他穆長風對承浦還有利用價值。

    承浦是個絕對冷靜理智的上位者，做事不會被情緒帶動，一切都行事方案都需要把利益最大化。為此，做出一些退步也不重要。

    “穆莊主真是好說話。”承浦微微笑道。

    穆長風在皇宮的那段時間，曾跟承浦一起進行過以此對官員的調查。那時候完全沒有起疑心，反而還對承浦有些佩服，覺得這個人有實力成為皇帝的接手人。

    承浦在面對外人時，時常帶著禮貌友善的微笑。不會叫人覺得難以接受，甚至透出幾分和氣。現在也不意外，但已經瞭解承浦另一面的穆長風，不會再被這假象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