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像是被逮到短處一樣，明明沒有做什麼越界的事，他卻急著要離開。

    他轉身就走，不料腦袋還不大清明的穆長風迅速地捉住了他的衣角。

    被穆長風這樣拽著，他走也不是，只好他停下來，詢問地回看他。

    穆長風只是本能地想留下他，根本不假思考就這麼做了。葉雲韶能明顯地感受到他害怕失去的緊張擔憂。

    穆長風直勾勾瞅了他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扯著葉雲韶的衣角。他不願讓葉雲撒後討厭自己，本想著要放開，但又捨不得放葉雲韶走，便繼續這樣僵持著。

    葉雲韶看他目光恢復清明，想必是徹底清醒了。

    徹底清醒的穆長風，不需要他心軟、給予關懷，葉雲韶的態度也恢復爲之前的淡漠冷硬。

    “穆長風，你可以回去了。”他提醒道。

    說著，他用另一隻手拂去了穆長風的牽制，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穆長風無力地垂下胳膊。

    天色都暗了，穆長風知道自己在這裏沉睡了太長時間。如果他還繼續留下來，只會讓葉雲韶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他奢望能得到葉雲韶的原諒，所以無論再怎麼捨不得離開，爲了顧及到葉雲韶，他只能選擇委屈自己。

    穆長風撐著身體坐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低著頭沉思著，忽然反應過來。

    這段時間，他聽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混沌的膜，就在剛纔，阿韶對他說的話，他卻聽得清楚。本不算什麼特別的發現，但這麼一點點的差別，猶如純黑的絕境展露出一絲光。

    光芒並不明亮，卻足以讓一個灰心喪氣的人看到一線希望。

    “好，我這就走，不打擾你了。”穆長風沒有不爽，沒有哀傷，以一種很正常的語氣說。

    正常到讓葉雲韶覺得不正常。

    葉雲韶冷眼看著穆長風獨自坐起來，臉色發白，站起身後晃悠悠地走。望著那顫顫巍巍的背影，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就這麼把穆莊主趕出來，連羽山莊恐怕也只有他一個敢這麼做了。

    心裏反反覆覆的掙扎，幾欲開口就讓穆長風這麼留下，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直到穆長風一刻不停地離開這裏。

    他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葉雲韶第一次有這種感受。

    不，一定是他想多了。跟曾經的遭遇比起來，穆長風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已經對穆長風心軟過一次了，不該再繼續加深這種情感。

    最多隻有兩天多的時間了，他不知道承浦那邊會作何打算。直覺他和穆長風最後的相處時間也只有這些了，他沒必要對一個今後和自己無關的人憐憫。

    ……

    景初在連羽山莊適應了一小段時間後，便在連羽山莊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侍候的主子還是葉雲韶，只是地方變了。不過這些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葉雲韶在第二天被景初準時喚起，瞬間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西陵王府。待看清周圍沒有發生改變，而眼前的人又是景初，他整個人便冷了下來。

    “不是叫你出去的嗎，你是自由身，難道穆長風又騙我了？”葉雲韶以為，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願意留在連羽山莊，景初在被他轟出去的那天，就該離開連羽山莊了。

    既然還不走，那就是穆長風不肯放人了。

    他在心裏把穆長風這個奸詐小人翻來覆去地罵了好幾通，然後聽景初訥訥道：“我不會再捨棄少爺，少爺去哪我就去哪。不是穆長風不讓我走，是我不想走。”

    葉雲韶氣得瞪他，景初像是感應到他的氣憤，便低著頭不看他也不出聲，只耐心做著手下的活。

    葉雲韶看他在給自己整理新換的衣裳，醞釀的氣便消散了。

    景初曾受他照顧，纔來到王府做事的。也是個沒有去處的可憐人，更別說父母親人，半個影子都找不到。景初自小跟著他，他和景初相識的時間甚至要比穆長風長。

    除了跟隨他，景初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除了西陵王府也沒有容身之處。所以景初纔會說出這種天真又執著的話來，不是幼稚，確實是發自內心的。

    葉雲韶不忍苛責他，說道：“阿初，你跟隨的是王府葉雲韶。而我現在是林川，你跟著我不會有好處的，甚至會有危險。”

    景初聽了不禁難受，把整理好的衣裳放到少爺床邊。外面的陽光明媚，卻總覺得照不到少爺心裏。明明這個人那麼明亮耀眼，本該是天之驕子，如今卻過著這樣的日子。

    “那少爺就不會有危險了嗎？”景初問道。

    葉雲韶一愣。

    “我跟著少爺會有危險，那麼少爺自己一個人就不會再遇到危險了嗎？”景初索性問得更明白些。

    葉雲韶鼻子發酸，他忍著沒有被情緒衝昏頭腦。

    “我只是讓犧牲最小化，如果因為我而讓你出事，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少爺，總會有辦法的。比如現在……”

    “現在？”葉雲韶問道。

    景初迫切道：“我看得出來穆長風對少爺是真心的，少爺何不相信他一次。就像現在，少爺不正過著安穩的日子嗎？穆長風也在四處打聽重修容貌的辦法，最後少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來了。”

    葉雲韶對重修容貌的事無感，想想他如今的容貌是怎麼來的，仞澤都死了，怎麼可能還有重修回去的辦法。讓他不由反駁的是，當下的日子真的安穩嗎？

    景初只是不知道罷了，現在的安穩日子最多隻有兩天。穆長風確實強大，但承浦也不是好惹的。更何況穆長風對承浦二日後的行動還不知情，他沒辦法讓自己活在虛像裡。

    一眼望得到盡頭，他便不抱有天真的憧憬了。

    景初是鐵了心不離開，葉雲韶勸不動他，也不捨得兇他，便默許了景初繼續留下的決定。但他暗自發誓，一定會在混亂之中保護好阿初，不讓阿初捲進這混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