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的苦澀氣味還沒有散去，剛剛灌藥的人才走，按理說現在不會有人過來的。

    葉雲韶心底疑惑，用著這兩天最精湛的演技繼續偽裝著自己。

    這個人走近了，在他的床邊站好停下。

    葉雲韶連呼吸都變得輕淺，他能感應到這個人在打量著自己。這種像是要把他扒光了的幽深注視，不斷挑戰著他的冷靜。

    他隱約能意識到來人不是尋常裡的那些下人，否則不會這麼盯著他看很久，這種炙熱的溫度他都快要被嚇到了。

    到底是誰？穆長風？還是喬三？

    他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抖動著。

    難道他被發現了？不，要保持冷靜，這個人或許只是在旁邊多站了一會兒。

    葉雲韶這樣麻痺著自己的神經，放空自己的思緒，卻不料忽然聽到站在床邊的人出聲了。

    “林川，你到底是誰。”穆長風幽幽問道。

    是穆長風！

    儘管葉雲韶早有預料，但在得到證實肯定的時候，他還是受到了太多的驚嚇。深深植入骨髓裡的恐懼，被前兩天的那件過分的事成倍地翻出來。

    為什麼是穆長風，他無比希望自己能遠離這裏，可他現在除了繼續裝一個死人，什麼都做不到。

    這個惡魔，為什麼要過來，是又想到什麼新的法子來懲罰自己了嗎？

    他倏地聞到穆長風身上濃厚的酒氣，一種由內而外的膽寒席捲了他。

    葉雲韶自認自己偽裝得可以，但那是在面臨其他人的時候。在確定身旁的人是穆長風的時候，他就已經暴露太多了。

    穆長風沒有放過他任何一點反應，最後在自己一聲結束後，意料中地發現了他發抖的眼睫，還有隱藏在薄薄眼皮下慌亂顫動的瞳孔。

    不是沒有醒，是因為不願醒，不願面對自己罷了。

    他恐懼著真相，一味躲避，原來林川也在躲著自己。如果不是他今天過來，他們恐怕要互相躲到死。

    “睜開眼，看著我。”穆長風說道，“我知道你醒著。”

    葉雲韶的呼吸驟然停住，心跳在怦怦地加快。

    既然已經暴露給了穆長風，再繼續偽裝下去也沒有了必要。他掀開眼，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

    他看清了穆長風這身行頭，實在意外。

    穆長風不知是打哪來的，身上的衣裳帶著灰土，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看起來憔悴而狼狽，屬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穆長風不在意別人此刻怎麼看待自己，他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林川，告訴我，你到底是……是誰？”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葉雲韶第一反應是自己又遇到了幻覺，他怎麼感覺穆長風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想了一下，穆長風恨不得宰了自己，怎麼可能在自己面前展露軟弱。

    都是幻覺，他沒必要理會。

    葉雲韶這樣以為，便自顧自地又閉眼睡去。

    穆長風當是他不願意迴應自己，急切地壓著他的肩膀，逼他看著自己。

    “林川，別以為你能再瞞過去！”穆長風瞪著他，被他淡漠的目光刺得心寒。

    葉雲韶這才發覺現在的穆長風不是幻覺，畢竟肩上的重量是如此真實。

    他微微開口，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不想自取其辱，他彆扭地把頭轉到一邊。

    穆長風只當時他不願意迴應自己，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

    穆長風將他翻身過去，掌心壓在他的後腰上，隔著一層布料，下面有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

    葉雲韶被嚇了個半死，穆長風的強硬手段他算是見識過了，還有那彙總喊也喊不出口的痛，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

    穆長風索性問明白了，他道：“就在這裏！有一片羽毛，是我親手刺上的！林川，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他？”

    葉雲韶的大腦空白一片，他一直在小心隱藏著這片羽毛，為的是不想讓別人誤會自己和羅剎幫有關係。他竟然忘了這個羽毛出自穆長風的手，穆長風只要一眼看到，就能認得出來……

    之前一直被繃帶掩蓋裹起來，不知什麼時候暴露的。

    他扭頭看到穆長風急紅了眼，他下意識地拒絕。

    他慌亂地搖頭，神情無措。

    他是林川，葉雲韶早就死了，他不是！

    穆長風微怔，後覺到林川的噤聲還沒有解除，不論他怎麼問，林川都不可能給自己回答。

    穆長風忽然感到一陣挫敗，他無力地鬆開手。

    “我忘了，你還不能講話。”他無力道。

    穆長風就是這麼一說，葉雲韶卻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變成一個啞巴了，委屈的眼淚頓時冒了出來。

    葉雲韶警惕地爬起來，穆長風在床邊站著，他只能往床的最裏面縮去，擺出一副抗拒的姿態。

    穆長風攥著雙手，看他像個受驚的兔子，偏執的較勁就這麼澆滅了。

    “噤聲過幾天就會自己好的，你不用緊張。”穆長風解釋道。

    不過這絲毫不能打消葉雲韶的驚嚇，有什麼比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更激烈的事？

    “你最好準備給我一個解釋，在噤聲解除之前。”穆長風說道，“不要想著像今天這樣偽裝，你騙不了我。”

    雖然林川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但他已經把林川當做了那個人的影子。話裡處處流露著對那個人的期許、不捨和愧疚。

    穆長風在林川抗拒又忿忿的視線驅使下出去，喬三還在外面等候著。

    “幫主？”

    “人醒了，儘快解了他的噤聲，速度要快，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穆長風冷冷道。

    “是，幫主。”

    喬三當是幫主神通廣大，竟然能讓昏沉兩天多的林川清醒過來。不過他卻沒有從幫主身上看到任何開心的神色，甚至要比之前更加落寞和孤寂。

    葉雲韶抱著自己緩了好久，直到身體不再發抖，聽不到外面有任何聲響，才慢慢放鬆下來。

    他下意識地撫摸自己的後腰。

    看來錢磊那時說得對，就該把這該死的東西抹消掉，就不會有這麼多變故了。

    不過現在後悔也遲了，穆長風已經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