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三應道：“幫主，屬下告退。”

    喬三暫時也搞不清楚林川此人的來歷。既然訊息已經帶到了，幫主打算怎麼做是幫主的事，他還是不要繼續摻和地好。

    喬三臨走前，回頭看了眼幫主孤寂的背影。看幫主不同尋常的反應，他也確認自己所想。

    他沒記錯，當初葉公子的背後，也是有這麼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

    穆長風極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待喬三悄聲退下關上門後，他用來欺騙自己的偽裝也維持不下去。

    他不死心地，貼近林川的臉，不放過這每一寸的線條。

    如果不是肖弋的那番話，他根本不敢往這個可能想，完全超過了他的接受能力。

    忽然，穆長風眼神一亮，他在林川的額角上看到一條不明顯的棕色痕跡。很細，顏色也很淡，如果不是他偏執地想要找出些什麼，恐怕是看不出來的。

    不敢確認自己有沒有看錯，穆長風拿過一隻燭燈，在搖曳的火光下，他不死心地摸上那不明顯的痕跡。

    所有的疑惑，只有等到林川醒來後才能得到解答。在此之前，穆長風就活該備受煎熬。

    任何猜測在不確定的情況下，都只是自亂陣腳。

    “林川，你要是敢騙我，我絕對會弄死你。”穆長風陰狠狠地說道。

    因為期待著林川醒過來，生怕錯過什麼，穆長風一夜無眠，就在床邊點著燈守著。

    燭燈在半夜都熄滅了幾支，穆長風還是繼續守在林川身邊。

    直到天邊翻起灰白，穆長風等不下去了。

    除了夜裏林川嘴唇無意識地呢喃，他沒有等到林川清醒的跡象。林川昏睡中說的夢話，也因為發不出聲音，他沒能分辨林川究竟說了些什麼。

    “很早以前，我就問過你。林川，你到底是誰……”穆長風的深情染上痛苦，他大約相信了肖弋的話，只是不敢面對罷了，“你一直不肯回答我這個問題，就連現在也是，用這種方式拒絕迴應我吧？”

    穆長風等不下去了，就算是面對自己的罪惡，他也習慣性地作為主動的一方。被動地等待接受，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不論結果是什麼，他都要聽林川親口告訴他。

    穆長風撐著僵硬了一夜的身體，關節生了鏽似的吱呀響著，他頹著肩膀出去。

    他一副灰敗的樣子嚇到了過往的侍從，那侍從走也不是，便上前討好謹慎地問道：“莊主有何吩咐？”

    穆長風沒什麼打算，只是在充滿疑惑的空間下，他呆不住，想出來透透氣。

    “去幫我把噤聲的解藥找來。”他說道。

    如果林川醒來，他得先把噤聲解除掉。

    這侍從也是羅剎幫的人，只是能耐不比阿綱他們，便屬於留在連羽山莊侍候的一類。他對噤聲還算熟悉，所以在聽到莊主向自己要解藥，除了吃驚以外做不到其他反應。

    “莊、莊主，”這人一副為難的樣子，“莊主您可能對牢裡的東西不是很瞭解，喬大哥他當初給您的時候沒有說清楚嗎？噤聲的解藥還沒有製作出來……”

    穆長風的眼神瞬間犀利如刀刃，直直戳在這人身上，後者被嚇的縮起脖子。

    “喬三好大的膽子，沒有解藥的東西就這麼給了我。”穆長風冷哼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噤聲不傷人，藥效會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有時間上的差異，但最後都可以自己恢復正常。莊主您只需要耐心等著就是了……”這人差點被嚇跑，硬是鼓著膽子說完了。

    等？又是等！

    他根本沒有一點耐心等下去了！

    陸鹿遠在西陵，為的是幫他暗中打探情況。喬三對林川此刻的情況又束手無策，穆長風唯獨能做的，就是做一隻不肯面對現實的鴕鳥。

    穆長風刻意地想跟林川保持距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阻斷自己那些不受控的恐怖念頭。

    “把林川送到偏殿去，派人守著，醒來了記得告訴我。”穆長風對這人交代道。

    “是，莊主。”這人想了一下，又問道：“莊主，是送到東偏殿，還是西偏殿去？”

    穆長風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道：“西邊吧……”

    說出來的一瞬間，他也明確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還是潛意識地希望林川只是林川，沒有別的。

    這人在房間裡折騰了一會兒，然後披著鬆垮外套的林川被人抱著從門口出來。在他身邊擦過，穆長風的指尖觸碰到了林川柔順的黑髮。

    他垂眸望著自己的右手失神，直到西偏殿的門被關上，一切重歸平靜。

    以為不見就可以少些煩擾，但他還是錯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個人，先是葉雲韶，後是林川，再後來就分辨不清了。

    穆長風回過神來，自己竟然已經站在酒窖的外面。

    難道他只有這一種自欺欺人的辦法了嗎？

    穆長風慘淡一笑，雖說林川成爲了自己的階下囚，無論如何逃不掉他的手掌心。但他現在更覺得自己纔是那個被困住的人，在林川解答他的疑惑之前，他的所有都處於被動。

    他的一切，都在林川的手中掌握。

    敗者，其實一直都是自己。

    他很想醉一頓，醒來後發現這都是他恍惚間做的一個夢。阿韶還在，葉衛城也在，就連他看不上的葉雲卓也在，回到西陵王府的那段他奢望的時光。

    冰涼的烈性酒衝進胃裏，穆長風意外地怔住。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再次打量一番酒壺裏的酒。確實是最烈的酒沒錯，在他口中卻是白水一樣的無味。

    他又灌了一大口，還是沒有任何滋味。

    他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暴戾地把手裏的東西砸了出去。酒壺摔到牆上四分五裂，酒味混雜在空氣中，他卻什麼都聞不到。

    五感漸失，不是拿來嚇人的。他死不了，卻會漸漸喪失對世界的觸感，以至於懷疑自己的存在。

    穆長風最初聽到喬三告訴他伏情蠱的時候，還不屑地輕笑。他現在隱約能察覺到無力的絕望，絕望的是沒有人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