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沒有來由冒出來的可怕想法，葉雲韶不加考慮就這麼做了。被報復的爽快感矇蔽了感官，現在空間的一切都被凍結起來，他才稍稍有了那麼一點後悔。

    好像，是有點衝動了……

    隱隱約約，有了這個念頭。

    後悔也是微不足道的，葉雲韶看著滿地碎片混著發白的灰燼，便用癲狂的意志埋沒了那些後悔。

    穆長風感覺心被撕成了千萬片，和這些碎片一樣無法拾起來重新修復……他將視線緩緩從地面往上移，每接近那張可恨的臉就多一分憎怒。

    穆長風慢悠悠地撐著地面站起來，還不等他指示什麼，他身邊的黑衣人便以果斷的速度上前，踢到葉雲韶的胸口上。

    饒是葉雲韶有防禦的準備，但還是不及這個人的力道和速度，十成的力讓他生生接下八成。

    天旋地轉，背後傳來一聲巨響，再次睜開眼自己已經倒在一片狼藉之中。而他身後的桌子，已經被撞翻了。

    他緩了好一陣子，更別說腹部和背上都有這些人留下的傷痕。

    穆長風站起來，遲遲沒有動靜。看來是剛纔的事徹底把他惹到了，現在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阿綱他們擁護穆長風，自然不會甘心讓自家幫主被人侮辱。所以即便幫主不說什麼，他們也會給冒犯幫主的人一通教訓。

    勉強聚焦的視線中，葉雲韶見到穆長風繞過地上那片粉塵，然後向自己走過來。

    在他朦朧的實現中，他能看到揹着光的穆長風身形周圍留下一圈光暈。以前這樣的場景也見過許多次，當時覺得穆長風像是下凡的天神，是來拯救他的。現在，他確信穆長風是來要自己的命的。

    “殺了我吧……”葉雲韶無力地垂著腦袋，整個人都沒了鬥志。

    剛纔的一切，恐怕就是他所能報復的最大程度了吧。他毀了穆長風的所有信仰，連最後的灰燼也要毀掉，穆長風這一輩子都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

    “我說過，死是最好的解脫，我現在不殺你。”穆長風說。

    葉雲韶閃過一絲失落，並不為自己還能活著而感到慶幸。他已經很累了，最後的掙扎也已經用盡了所有勇氣，他不敢確信自己能不能受得住穆長風的手段。

    他現在沒有和穆長風對視的勇氣，一味地埋著頭，甚至沒有力氣動一動酸澀的四肢從這片狼藉中爬出來。

    穆長風俯下身，單手壓著他的頭。葉雲韶心底發涼，還不等他反應，便被壓著讓腦門撞到了地上。

    甚至沒有出聲，他直接被撞暈了過去，只有撞擊的聲音，顯得可怖詭異。

    穆長風收了手，不帶感情地掃了他一眼，對阿綱說道：“把人給我帶過去，還有地上的那些，收拾一下。”

    “是，幫主。”阿綱謹慎道。

    ……

    葉雲韶再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他明明最怕疼，所以穆長風曾許諾過會永遠守護著他。

    過去的甜蜜，在現在只是對現實無情的諷刺。他真是腦子被撞殺了，纔會出現名為過去的幻覺。

    不知道這回又昏過去多久，葉雲韶打量了下週圍，發現自己正在地板上半趴著，而這個地方他怎麼也沒想到。

    他在西陵太廟的大殿上。

    “快去稟告幫主，他醒了。”有人對旁人說道，毫不忌諱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那人穿過大殿，從後面的偏門穿過去。

    穆長風也在太廟？他能做什麼？

    葉雲韶大約能猜到穆長風在幹什麼，很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

    去通報訊息的人回來了，和另外一人眼神交換示意，然後走到葉雲韶身側。看樣子又要像上次一樣一左一右押著他過去。

    葉雲韶躲過了他們的觸碰，自己站起身，說道：“我自己會走。”

    他願意配合，其他人也方便，在他身邊跟著以隨時來應對情況，生怕他逃脫了似的。

    葉雲韶覺得好笑，他現在連走路都勉強，爲了控制自己不摔倒在地上打滾，已經耗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又哪來的力氣逃脫。

    到了大殿後麵，他果然看到了穆長風。

    穆長風背對著他，身前是一塊厚實的石碑，不難想到那是誰的。

    這裏從前是他的衣冠冢，雖然他還活著，拿東西的存在實在不吉利，但名分好歹是自己。仞澤是個冒牌貨，以他的身份被安葬在這裏，他便覺得是仞澤玷汙了這片土地。

    父王和母親，在地下也會被擾的不得安寧的吧。

    仞澤根本不配呆在這裏。

    一直等他走近了，穆長風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之後還是阿綱過去稟告一聲，穆長風才後知後覺地轉過來看他。

    不知是太出神的緣故，還是伏情蠱剝奪五感的作用起了效果。

    穆長風的身體一動，葉雲韶便也看清了石碑上寫的東西。

    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名字。

    “你終於醒了。”穆長風的聲音沙啞，看樣子像是一番瘋狂後的疲憊，暫時還算平靜：“過來，給他磕三個頭。”

    葉雲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什麼，他不會對仞澤低頭，連穆長風把仞澤安置在這裏的行為都讓他難以接受。

    可穆長風並不知道真相，落葉歸根是他最好的歸宿。讓林川給阿韶道歉，只是給自己一個饒了林川性命的理由，也不會讓他良心難安、覺得虧欠。

    這種時候，識時務者爲俊傑，更何況只是個不疼不癢的磕頭。

    葉雲韶偏就拗上勁了，要讓他為自己打心底裏瞧不起的人磕頭，根本不可能。

    他虛弱卻殘冷地說道：“我真後悔當時沒給它徹底打散銷燬，以至於你現在還能把他安葬在這裏。”

    這片淨土，不該由仞澤來玷汙。

    穆長風的眉角抽搐了一下，礙於在這種地方他不想做出過分的事，所以還算平靜，他道：“他值得世上最美好的，是你喪心病狂讓他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天。我希望你主動做出些什麼，不要讓我逼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