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磊原以為自己不會接受仞老闆被殺的事實，但當兇手是葉雲韶時，他發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他沒有辦法為仞老闆報仇，甚至在看到葉雲韶受傷，他會控制不住地擔心和在意。

    從這時，他就清楚地知道，他對仞老闆盡忠是從屬的本分，對葉雲韶的在乎則是出於本心的意志。

    “你該知道我為什麼願意這麼做，”錢磊的目光炙熱，希望能將這份熱度傳達給葉雲韶，“我全是因為你。”

    這份熱望，葉雲韶如果假裝無視，那就太傷人心了。他明明意識到了，卻偏要裝作不知情，這對錢磊也是一種傷害。

    葉雲韶不敢和錢磊對視，瞥向別處，漠然道：“抱歉，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回應一個人。你對我的心意，我和你感謝。”

    這是錢磊第一次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得到的結果也不意外，錢磊早就有所預感。

    葉雲韶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沒有多少值得回憶的美好。單憑著一點，他就失去了資格。每當葉雲韶和他相處，所帶來的便是猜忌和利益，怎麼可能還會有別的。

    現在得到了明確的回答，錢磊難免失望。

    傷口重新包紮好，葉雲韶自己坐起身，下意識撫摸後腰那處。觸覺是粗糙的紗布，應該也被包起來了。

    失望歸失望，錢磊還是從櫃子裡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裳，給他扔到手邊，說道：“這是我的，你先湊合穿上。”

    葉雲韶沒說別的，拿起比自己骨架寬大一倍的深色衣裳，手腳緩慢地給自己套上。

    “王爺，”葉雲韶喚道，“我們即刻起身去京城。”

    他一切如常，好像背上沒有那麼大一個撕裂的口子，好像全然忘了葉雲卓剛纔對他惡狠狠的話語。

    連葉雲卓都意外他為什麼還能維持著平靜，跟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憑什麼跟你一起……你就是個殺人犯……”葉雲卓嘴硬道。

    殺人犯……葉雲韶恍惚想起，自己也曾用這種嫌惡的口吻對穆長風說過，當時心裏盡是不理解和指控。如今地位調換，自己成了自己從前最嫌惡的殺人犯。

    “你理智一點，等到你重新穩坐郡王之位，我林川任你處置！”葉雲韶心急，口氣沖沖地說完，又趴在床便咳嗽了半天。

    他所做的這些都是爲了二弟，只是在二弟眼裏，他所做的一切沒有那麼光鮮漂亮罷了。

    錢磊滿是心疼，在床邊給葉雲韶順了好久的氣，轉頭對小王爺惡狠狠道：“你已經親自確認自己功夫不如我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當做犯人一樣強行押送去京城。另外，你不是說你母親還在穆長風手裏，難道你以為自己單槍匹馬，就可以戰勝穆長風？現在，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單看你要不要了。”

    葉雲卓咬著牙，為自己沒有別的選擇而感到不甘。擺在面前只有一條路，如果他不走，就會有人推著他走。

    “好，我去。”葉雲卓最終答應，“這幾個月來，都是三皇子在幫扶著王府，不然憑我一個小輩，根本做不到現在。我去了京城，也該向三皇子通知一聲，然後再向皇上如實稟告。”

    葉雲韶記得父王剛剛去世的時候，西陵大亂，單憑葉雲卓一人確實難以主持大局，原來當時竟還有三皇子的功勞。

    他跟三皇子一同長大，那個人對自己更多的是失望和蔑視。失望自己幫不上他的忙，蔑視自己沒有才能。三皇子承胤是個眼裏只有權利的人，願意幫扶王府，也是爲了拉攏二弟，好給他自己的以後鋪路吧。

    葉雲韶緩緩下床，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對，除了蒼白的臉色無法忽視。錢磊不禁憐惜起來，說道：“去京城不急於現在，再修整一天也可以的。”

    “不行，已經耽擱了一天了。”他堅持道。

    在宮羽生那裏的一天，就算是耽擱了一天。如果穆長風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仞澤的屍首，指不定要憤恨暴走，在西陵王府鬧出什麼動靜呢。

    事不宜遲，不能因為他而繼續延遲了。

    錢磊見勸不動他也放棄了，自從被安排到葉雲韶身邊後，但凡是葉雲韶想做的事，他從來沒有成功阻止過。也正因此，他算是見識到葉雲韶隱藏在溫和外表下的倔強性子。

    他甚至不奇怪葉雲韶當初為什麼敢從萬丈崖上跳下來了，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是寧死也不屈的。

    “那好，我現在去準備。”錢磊應道。

    葉雲韶有傷在身，不能長途奔波，得準備一輛快腳的馬車。

    錢磊出了門，沒過多會兒便又回來了，一臉沉重壓抑。

    還不等葉雲韶問，錢磊說道：“林川，沒有時間了，我們從後門跑。”

    “發生什麼了？”他問。

    錢磊悶聲道：“穆長風好像……找到這裏來了……”

    一句話像是巨石砸出來，葉雲韶不相信似的，跑到窗邊，開啟一個縫隙偷望出去。

    只見院中有兩三個黑衣人，其中一個是阿綱，正在向那瞎子房東盤問著什麼。可惜離得太遠，他根本聽不清那人在說些什麼。

    大概是因為房東是個瞎子，阿綱他們幾個也不隱藏自己，直接大咧咧地出現在院子裡。

    “是羅剎幫，快走。”葉雲韶轉身拉起葉雲卓的手腕，隨著錢磊從房間的後門出去。

    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葉雲卓抗拒了一下，後面就沒有掙脫他了，只是呆呆望著自己被攥得很緊的手腕。

    房間有獨立的後門，直接連著外面，那些黑衣人還留在院中，不一定能立刻發現他們。

    葉雲韶的行動還是受限，速度遠遠不及錢磊。

    錢磊回頭等了他一會兒，道：“一直往前就是城關，出了西陵城，一切都安全了。”

    這裏本就是城邊上，人煙稀少，路上大多是不知名的雜樹雜草。順著腳下被人踩出來的赤黃小道，前面直通西陵城關。

    葉雲卓被人拉著跑，心裏慌張，不時地回頭望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