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問：“難道你不想去軍部？”在這件事上，他倒贊同西陵王。

    葉雲韶心灰意懶，自己的所有努力在父王看來，不過是可笑的微不足道的掙扎。

    一塊小小的石子，怎麼會有擋住洪水的力量。

    “我離家出走、還有這次重病，都是爲了逃避。”他看向穆長風，滿含無奈，“我寧可不做這個世子。”

    穆長風顯然從未想過，他以為所有人追逐名利，可他忘了，阿韶不是這樣的人。

    “抱歉……你要是不喜歡，不去就好了。”穆長風道。

    “向來都由不得我。”

    一瞬間，穆長風甚至動了想帶他遠走高飛的念頭，離開這壓抑的王府，永遠不要回來了。

    “阿韶，”穆長風在他身前蹲下，“我說過，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你有什麼決定我不會干預，但若是有一天，你想放下這裏的所有，我們就回連羽山莊。”

    在山莊的短短時日，雖然也有發生不愉快，但是自由許多。

    “為什麼？你們羅剎幫不是不留外來活口嗎。”

    穆長風揚起爽快的笑，說道：“那是對別人，阿韶算是莊主夫人。”

    他怎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什麼夫人……穆長風的腦子壞掉了吧。

    “你胡說什麼！我是男人！”說完，葉雲韶又覺不對，“不是，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經過閒月閣一事，他就隱隱約約瞭解到，男子與男子之間也會有一種不同於朋友親人的情感。

    穆長風對他的庇佑，瞎子都能看出來。他就是不敢承認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了而已。

    他本在椅子上坐著，不知穆長風發了什麼瘋，忽然從地上起來，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之上，將他壓在身體與靠背只見。

    猝不及防的，他往後一躲，搭在他肩上的外衣順著肩膀滑落下去。

    “你……你……”葉雲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到底哪裏又犯到穆長風了？

    他看得出來，穆長風正十分隱忍，按耐著想要撲上來的慾望。

    這種感覺，就像被野狼盯上的獵物，一點也不好受。

    “怎麼會沒有關係？”穆長風又貼近了些，直到二人的身體緊貼不留一絲縫隙，“我是被你買入王府的，我是你的人。”

    隔著衣服，葉雲韶卻能清楚地感受到穆長風高熱的溫度，他生怕自己愈來愈快的怦怦心跳聲，被穆長風聽到。

    “我什麼時候買你了……”難道不是他自願來王府的嗎。

    穆長風俯下身，第一次決定自揭傷疤：“十一年前，少爺在集市上，買了我。”

    葉雲韶依稀記得，那時候他還小，加上母妃教導，根本不似其他權貴公子鐵石心腸。若是見了什麼可憐人，都會盡力幫助。

    穆長風繼續說道：“當時的掌事看我骯髒，不願收留我。少爺給了我一個馬奴的差事，收留了我。”

    他記起來了，當年他見到一個被人欺辱渾身是傷的可憐傢伙，要被賣到可怕的地方去取悅權貴。即便那樣，還一副死不認輸的勁，要跟黑心老闆拼個你死我活。當然，下場就是被摁在地上揍得更慘。

    歲數跟他差不多，身體卻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過分瘦小。

    “小瘋子確實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有我穆長風。”

    葉雲韶無法形容自己的震撼：“你……你竟然……是他？”

    他將小瘋子買回王府，好吃好喝地養著，不曾給他重活做。爲了不被父王教訓，給了小瘋子一個馬奴的名號而已。

    被叫做瘋子，是因為瘋子除了對大少爺言聽計從以外，其他人一律不能接近。打不過就咬，如瘋狗一般。

    當時因為有小瘋子在，連二弟都不敢上前招惹他。

    不過小瘋子後來是怎麼死掉的，他過於傷心，再也不願提及。現在蹦出個穆長風說他是小瘋子，還混成了羅剎幫主……

    叫他如何相信？

    “小瘋子明明死了，被人打死了……”提起傷心往事，葉雲韶的聲音都低沉了。

    穆長風就著與他親近的姿勢，將他從椅子上打橫抱起來，輕柔地放到床上。

    別說葉雲韶不敢相信，就連穆長風也需要勇氣。

    “你沒見到屍體，就是沒死。”如何從王府被迫消失的，穆長風恐怕一輩子都不想再提。

    葉雲韶心裏已經漸漸偏向了另一邊，或許穆長風沒有騙人。

    相處之間，許多熟悉的動作，原來都不是沒有理由，他們早就熟知彼此了。

    穆長風輕撫他的額頭，是讓人很放鬆的感受。父王來後，一直強撐著精神，現在徹底懈怠下來，抵不住的睏倦一波一波涌上。

    穆長風看他發睏，卻又執拗地撐著眼皮不睡，像個倔強的孩子。

    “睡吧，醒來我就告訴你答案。”

    穆長風低沉悅耳的聲音彷彿給他下了一道魔咒，閉上眼後便感知不到其他了。

    如果是穆長風，他或許是可以接受的吧。

    一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涌入腦海……

    西陵王府內，掌事帶著一眾侍從，在梨園居內將馬奴蒐羅帶走，任憑年幼的他如何哭鬧都阻止不了。

    母妃怕他被人誤傷，關在房間裡一天一夜，直到放出來時，掌事說已經將馬奴扔去亂葬崗了。

    掌事說，那馬奴偷了王爺貴重的東西，品行不端，不能再留下王府。本來只是叫他還了東西認個錯，結果一口咬定沒有偷東西，還發狂般地辱罵、打人。沒有辦法，便放了刑罰好好整治一番。

    十來歲的小孩子，再桀驁不馴，也受不住那麼多可怕的刑罰。終究是沒能抗住，死前就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

    三年的朝夕相處下來，小瘋子的處處維護，怎麼忍心說放下就放下？

    “怎麼睡著了還是滿臉苦澀？”穆長風伸手，想要撫平葉雲韶眉間的哀愁。

    本以為他在阿韶的生命中留不下什麼痕跡，現在看來阿韶並沒有忘記他，這已經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曾經所受的苦，都是爲了現在真正的重逢。